徐家（上）

徐府。

夜深人静，满庭安歇。

徐露凝本想悄悄回到她的院落，明早再见亲眷，但徐守礼不这么想，他说：“哪里的话，你既因生病而忘却前尘，回来了，第一要紧的，就是认认人才是。”

“我才刚回来，何故要如此大动干戈？”徐露凝摇头推拒道，“天色已晚，明日见，也是一样的。”

“你放宽心，他们都等着你呢。”长女回来，徐守礼有些激动，他固执己见，“只除了你祖母，她年纪大了，习惯早睡，不好叫她。”

徐露凝只好接受，她淡淡点头，顿了顿，唤道：“是，父亲。至于祖母，本就应该是我去拜见她老人家的。”

“好，好，好。”

徐守礼连连点头，眼神满是赞许。

女儿失忆未必是坏事，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修复修复他们的父女关系。等她恢复记忆，也许就不再是疏离的模样。

那年，七殿下即位前夕，身为长史的徐露凝未得任何赏赐或册封不说，竟还孤身一人，策马离开了云京。

这可真是吓坏了徐府众人，徐守礼当即就慌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这不孝女开罪了七殿下，又畏罪而逃，他这十几年的经营都将化为乌有！

如云京多数人一般，徐守礼与李氏也对徐露凝有过期许，谁想她如此胡闹。他们担惊受怕，恨不得没有这个不孝女与不孝孙女。

时至今日，他们却不这么想了。

今上即位五年，未曾立后不说，连妃妾也未纳过，甚至还屡屡传出，要从宗室中过继子嗣的消息。再看这五年间，今上对徐家不经意的照拂，怎么看，也不像是迁怒。

凭借自己浸润官场多年的敏锐政治嗅觉，徐守礼闻出了不对劲。若圣上这些动作是因一人而起，那岂不是……

徐守礼想：微乎其微的可能又如何？若他所料不差，若事情能成，到时候，人人都得唤他一声徐国丈！

徐守礼敢肯定，自己的这个长女，必定有一番大造化。而这世道的女子，最大的造化便是：入得宫闱，为后为妃，侍奉君王，绵延皇嗣。

一炷香后，各院的人都到了前院的正堂。

除了招待宾客的前院，云京徐府的布局，与洛河徐府差不多，也是五处院落，位于正中和东、西、南、北面。

正院住着徐守礼与继妻娄云燕，以及徐守礼的妾室们。娄氏善妒刻薄，不好相与。她拘着妾室们，日日教规矩。

东面的福寿堂住着徐太夫人李氏，她来自赵郡李氏的分支，与当今李太后同宗。也因此，当初她才有底气与丈夫翻脸，死活要守着云京。

只是，如今看来，她的这步棋，到底是走错了。云京里随便一砸就是个权贵，她一个世族的旁支，又算得了什么？更别说，因为圣上的打压，赵郡李氏已经自顾不暇了。

她的倚仗，都没了。

不，细想想，还有一个。

徐太夫人的想法同她最疼爱的三子徐守礼的想法如出一辙：徐露凝这丫头，是个有运道的。再不行，借着她，扶持她的哪个妹妹进宫去。

西院是给徐守礼的儿女们住的，后来徐守礼的长子次子渐长，院子不够住。娄氏借着当家主母的身份，早就收拾了北院，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挪到里头去。

至于南院，娄氏是不敢动的。因为，这是徐露凝住的地方。徐露凝初来云京时，苏微雪担心她住不惯，不仅布置好了相似的南院给爱女居住，还将名字改为了“明镜台”。

后来她难产而亡，留下尚在襁褓的弟妹给徐露凝。徐露凝与弟妹回到了外祖父家，直到十五岁时，才带着弟妹回来。

之后，明镜台扩建，成为几个院中最大的。徐露凝住的地方，也建成了两层楼阁，名字叫做“菩提楼”。徐露凝走后，她的弟妹就住在明镜台。

除了徐太夫人外，所有人都站在徐露凝的面前。

徐露凝坐在首座，低头用茶盖轻轻拨着浮叶。没有人有意见，好像她合该是这样坐着的。她意识到，她在徐家的地位……似乎不一般。

气氛有些凝滞，连徐守礼都有些尴尬，他停下笑意，对着继妻娄氏低声呵斥：“夫人，愣着作甚？”

梳妆许久才遮住浮肿的娄氏勉强一笑，她对徐守礼福身，尽力靠拢大户人家的主母仪态：“是，夫君，我这就与大姑娘说。”

徐守礼与徐太夫人拒不离京，等同分家。在云京徐府，徐露凝是正儿八经的大姑娘。至于徐大、徐二、徐三，徐大爷在京为官时，她们就住在徐大爷的宅邸。

娄氏往这儿来，徐露凝才放下茶盏。她缓缓起身，向娄氏投以今夜的第一个目光。她行了半礼，客气道：“母亲安好。”

娄氏假笑着，触及徐露凝的目光，她僵住了笑：这哪里是失忆了，徐露凝的目光冰冷犀利，一如当年，一点儿没变。

娄氏本能地瑟缩了下。

娄氏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