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随着这道声音结束，在座的宾客纷纷起身，并低下头去，恭谦地行礼，包括徐露凝与她的外祖父外祖母。

徐露凝盯着自己的鞋面，谨慎地藏起自己，以确保自己泯然于众人。她目光泠泠，这一刻的她无比清醒：应当慎之又慎的大场面，终于来了。她的失忆不足为外人道，在不清楚前因后果的现下，藏拙与收敛锋芒，不失为一种好的解决方法。

莫看来了许多天潢贵胄，但宾客中最尊贵者，只有两位，就是今上的嫡亲皇叔虞山王与姑母福宁大长公主。他们均出自苏太皇太后膝下，乃是一对面容不相似的龙凤双胎。

苏太皇太后原是谨国公府庶女，进宫后，刚开始不怎么得宠。后来，在生下一双儿女后，被视为吉兆，圣心大悦，破例升为妃位，封号容，为后宫第二人。

她的兄长即是苏老太公，换而言之，苏老太公是福宁大长公主与虞山王的舅父。姐弟二人念及甥舅之谊，亲自前来拜寿。

只是“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其次，理应在场宾客先向虞山王与福宁大长公主行礼，所以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虞山王人到中年，身材微胖，看着好相处的样子，眉眼依稀能窥探出年轻时的英俊。他清了清嗓，笑呵呵的：“都起来吧，今日是舅父的寿宴，诸位不必在意我们。”

语罢，虞山王就上前两步，一只手虚扶起了苏老太公，另一只手虚扶起了郑老太君。其余的宾客也都重新落座，不过都安静许多，也有些拘谨。

这也正常，说是不必在意，哪里能真忽视？皇室规矩大，但，总之，福宁大长公主与虞山王的到来，为这场寿宴增光不少。

福宁大长公主雍容华贵，体态偏瘦，是个冷美人。权势与地位的浸润令她生不出老态，她凤眸含冰，此时的神情难得露出一丝暖色，她言简意赅地说：“舅父、舅母，入席罢。”

苏老太公夫妇顺势起身，他们身后的徐露凝也跟着起来。苏老太公从容一笑，道：“请王爷与殿下上座。”

虞山王推拒：“今日乃舅父六十寿辰，不论君臣，只分甥舅，理应舅父居上位。”苏老太公又劝了几回，这才与郑老太君坐下，福宁大长公主与虞山王则分别坐在他们的两侧。

也是巧了，虞山王一眼就瞥见旁边的徐露凝，他当即出声：“徐四丫头？你是何时回到云京的？”这下，徐露凝是躲也躲不掉了。

她微微屈膝，再施一礼，随后嫣然而笑，毫不露怯：“露凝见过表舅父、表姨母，已有一月了，我回来是特意为外祖父庆生的。”

“好，好，原来如此。”虞山王和善地捋了捋胡须，他上下打量徐露凝后，有些疑惑，“你这一回来，看着与先前不一样了，倒是愈发沉稳、懂得规矩了。”

来了。徐露凝心里想。

她接过话茬，细细回答：“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离开这儿有五年之久，自然成长了不少。再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也应该谨言慎行、处处守礼才是。”

虞山王点了点头，心中的疑问尽消。

徐露凝暗自抬眸，与虞山王身边的两人对视，那是他的两个儿子。世子年长，神色严肃。而郢郡王，生得俊美无俦，却是一身和尚打扮，青丝半点不见。

徐露凝的目光停留太长，郢郡王发觉了她，但他并出声。四目相对时，徐露凝全然读不出郢郡王眼神中的意思，那似是……轻嘲？

郢郡王调整了下身上的绯衣袈裟，率先挪开了视线。徐露凝则是重新低眉，安静地站好。其余人也准备落座，但总有人要挑事。

“徐四，舅舅的意思是说，现在的你，可真会装模作样。”

一道张扬的女声响起。

徐露凝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明艳动人、钗戴满头、极其富贵的年轻妇人，她的身边跟着两个小姑娘以及一个小郎君。

徐露凝见过她的画像，她是福宁大长公主与晋阳侯的独女淑真郡主王栩栩，身份尊贵，出身太原王氏，如今嫁给了信阳侯嫡次子谢无拘，是徐露珠的弟妹与谢永乐的二嫂。

晋阳侯与福宁大长公主乃是赐婚，常年感情不睦，分府而住。你有你的面首幕僚，我有我的娇妾爱子。但对于独女，他们极尽宠爱，为女铺平一切，以至于养成王栩栩跋扈骄纵的性格。

看样子，曾经的她与王栩栩也不大对付。水来土掩，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徐露凝想。

王栩栩等着徐露凝出声，但徐露凝的嘴唇动也未动。她只静静看着王栩栩，轻轻眨了眨眼，好似王栩栩是个跳梁小丑。

王栩栩耐性不好，她想上前与徐露凝呛声，被谢无拘给拉住了。谢无拘一手拉着孩子们，一手拉着王栩栩，好脾气地哄着。

在他们周围，信阳侯一家都在。徐露凝不会吃亏，徐露珠就想作壁上观，但信阳侯夫人淡淡睨了她眼。没办法，徐露珠只好和稀泥：“四妹妹，二弟妹，都是一家子，何必大动干戈。”

王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