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下)
宗政危楼的眼睫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醉酒的徐露凝胡搅蛮缠起来,一点儿也不逊色于一个八岁幼儿。宗政危楼系的并不是活结,所以难解。徐露凝扯了好一会儿,都没扯开,反而给宗政危楼脸上弄出几道红印。
徐露凝无意识地狠狠咬住嘴唇,气得脸都鼓了,像只出水蹦跶的河豚。宗政危楼知道她是个驴脾气,若是生起闷气,八匹马都拉不回头。
他唯恐徐露凝咬伤了自己,心下无奈,只好强行摁开她的嘴唇,再温声安慰:“你莫着急,也莫生气。我这就取了面具给你带上,成是不成?”
果然,徐露凝迷迷糊糊地松了劲儿。
宗政危楼双手扣在后脑勺上,手指灵巧地翻转了几下,就解开了面具。他取下面具,对准了徐露凝的脸,将面具轻按在她的鼻尖上。然后,他开始专心致志地为徐露凝系面具。
他们挨得很近,近得徐露凝已经被他身上的龙涎香包围。徐露凝飞快地眨着眼,睫毛都好似要碰到了宗政危楼的侧脸。
酒意上涌,太阳穴胀胀的。不知怎么的,她的大脑突突地疼,脑海中回闪着一帧又一帧陌生又熟悉的画面,隐隐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场景。
为了更方便系面具,不知不觉间,宗政危楼已经站起。他探过身来,越过石桌。徐露凝还坐着,眼见宗政危楼越来越近,电光火石之间,徐露凝做出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举动。
她偷亲了宗政危楼的侧脸。
宗政危楼动作一顿,好在面具已经系好。他被徐露凝的举动惊住,像个木雕似的,除了轻抚侧脸,再无其他的动作能做。
徐露凝在偷袭过后,站起,迅速后退两步。她一边用一只手托住面具,一边轻快地转着圈,脸上浮现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也许在醉酒之后,她才终于脱离了笨重的躯壳,获得自由与圆满。她终于不用思考自己是谁,也不用想自己的过去如何。她不用再背负家族枷锁,小心谨慎地活在一切都尚未可知的云京。
她即是她,热爱自由的徐露凝,仅此而已。她会在烂漫山花里笑语盈盈,也会在黄沙漫天里笑靥如花。
“七殿下,我,徐露凝在此,向您许诺,来日如果我不能阅尽山水,遍尝百态,看毕世间,便永不回云京。”恍惚间,什么声音响起。
这句话的口吻是郑重的,可徐露凝却品出一缕隐匿其中的悲伤与不舍。她还感到了冷,这让她不由得失落,停下了步子。
她看向左右,有些迷茫。现在的她,看着正常了,却还醉着。她再看向面前的宗政危楼,愣了好久,忽的一笑。出其不意的,她“砰的”一声,跪了下去,膝盖想必已经磕青了。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大礼,跪伏在地,清音袅袅:“从七品长史,徐露凝,请七殿下安。殿下,圣恩浩荡!”
说完,她很快地站了起来。许是站起来时动作太快,她身躯有些不稳。她晃了晃头,经过冷风一吹,好似要清醒。
在此时,她身体里的蛊毒“朝生暮死”发作了。经过徐露凝这么一番折腾,蛊毒也是时候发作了。
在这一瞬间,徐露凝撑着额角,微微抬头,她看见了飞鸟、林叶与熹微的阳光。一丝又一丝的光,透过这错落有致的竹叶,疏疏密密地打在她的身上。
徐露凝好似强弩之末,现如今只是强撑着一点子意识罢了。如今她散尽力气,只觉天旋地转,昏天暗地。她眼前一黑,昏厥过去,没了意识的她,眼看就要往地上栽去。
幸而宗政危楼接住了她。
他一个用力,就将她横抱在怀中。随后,他沉着脸,想到:想必是因为她饮了烈酒,醉了,所以才回忆起了过去。
宗政危楼将徐露凝抱出竹林时,准陵和那个家丁正在那等着呢。家丁偷偷抬起头,只敢看一眼。见表姑娘被个外男抱着,他思来想去,还是想找谨国公。于是,他悄悄退下了。
至于准陵,也悄悄扫了眼。看清楚后,他赶忙垂下眼睑,恨不得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心里也吱哩哇啦跌宕起伏的。他方才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圣上脸上竟有如此暧昧的红痕,是谁弄的,不言而喻……
准陵浑身一激灵,扭了扭头,不再细想下去。他怕想得太多,他这颗脑袋就要松动咯。
宗政危楼不理会准陵,大步向前,径自去了徐露凝的闺阁。快到门口时,正巧遇上了回来复命的春怜夏惜与被小厮叫过来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谨国公。
春怜与夏惜吓得一愣,宗政危楼瞥了她们一眼,神情颇为冷淡,他只说:“开门,你们姑娘醉了,需要休息。”
“是,李公子。”
“是,李公子。”
春怜夏惜敏锐地感觉到“李公子”的不同,这次的他实在太过疏离冰冷了。而且身上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摄人威压,令她们不敢质疑、不敢反抗,唯有臣服,唯有诺诺应声。
这好歹是外甥女的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