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
文启七年腊月三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街尾一阵马蹄声响起,只见雪中一女子端坐马背,正扭头招呼后面的人,她乌发高束,身着轻便外袍,披着的大氅俨然呈现旧状。
雪花飘落在她发髻上,一阵风过后,她回过头,英姿飒爽,那张脸却格外妩媚。
她放缓速度,待落后的人跟上,挑眉问道:“臭小子,这马如何?”
来人俯身拍了拍马鬃:“果真好马,将军从哪里寻来的?”
大邺朝,能被唤作将军的女子,非初家女儿莫属。
初家有二女,长女初灵英,破例袭了爵位,是大邺朝的定安侯,天疆防线的定海神针。
次女初灵姿,正是眼前这位。
初灵姿长腿一夹马腹,骏马快步向前,她不紧不慢地说:“天疆新育的马种,速度快,耐力好,长姐派人送入京给我试马,你既觉得好,便送你了。”
顾易眀大喜,挥舞鞭子喊道:“当真?大将军,你可真是我亲姐姐。”
初灵姿加快了马速,头也不回:“别,你亲姐姐是宫里那位,我不敢当。”
顾易眀,顾皇后的同胞亲弟弟,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混账,天不怕地不怕,成日里招猫逗狗,不学无术的主。
不知是志同道合还是臭味相投,顾易眀偏偏和初灵姿交好,却一物降一物,被初灵姿降了个服服帖帖。
顾易眀犹豫了下,脑子一抽,追了上去,身子探向初灵姿:“灵姿,若是明儿的宫宴上,皇上重提你和那谁的婚......”
话未落音,初灵姿瞪他。
顾易眀立刻闭了嘴,佯装着扇了自己一巴:“呸,瞧我这张破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初灵姿懒得理他,抽动马鞭,胯下骏马迎着怒雪飞驰,转眼奔至城门口,她勒紧缰绳,马蹄高昂。
茫茫雪色,巍峨的城墙像垂纱后抹不开的朱砂,藏匿不住,隐隐绰绰。
初灵姿翻身下马,转了一圈顾易眀才紧赶慢赶地到了。
顾易眀一路小跑到跟前:“哎哟,我的好姐姐,你慢些等等我,我错了还不成吗?”
初灵姿步伐越发快,她最恶心被提起的就是婚事。
六年前,文启帝赐婚定安侯初家和边北王陆家,初家镇守天疆,陆家镇守边北,世人称道天作之合。
彼时初灵英已嫁人,陆家只剩第六子陆南涔尚未娶亲,婚事便落在了初灵姿和陆南涔身上。
不料两年后,利氏人漏夜突袭,打了大邺朝一个措手不及,而陆家竟未抵抗分毫,敞开防线放任利氏人入境。
一时间边北的绥州沦陷,几乎被屠成空城,城里沙朝河的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老定安侯和不足二八年华的初灵姿临危受命,带着初家军狂奔四天三夜,老定安侯身中数刀,坠马而亡,初灵姿忍着一身伤痛,深入敌营,挥刀如风,一刀斩断了利氏将领的头颅,才将利氏人赶出了大邺。
初家立了大功,可原就是文启帝肉中刺,此时更像扎了根钉子在他眼中,疼却不敢轻易往外拔。
索性招了初灵姿入京,把沈家堡之变中几乎全军覆没的御前三营交给她,美其名曰养兵,实则困着她做质子。
边北王府一百三十八人只活下一个陆南涔,文启帝亲下诏书,将陆南涔关入诏狱,可怎么审,怎么判,只字不提,这事便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任谁也知道初陆两家的婚事成不了了,偏偏皇帝绝口不提取消婚约一事,初灵姿和陆南涔便被这么吊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文启帝就是不想初灵姿嫁得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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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灵姿缓下速度。
顾易眀猝不及防,险些一头撞上,正月寒冬,竟赶出了一头密汗。
他抬袖抹了一把,讨好道:“是我嘴欠,灵姿,不生气了可好?”
初灵姿扫了他一眼,露出个坏笑:“这两日王喜到处寻人,听闻连皇后娘娘都过问了。“
顾易眀闻言身上激起一阵寒意。
王喜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皇后尚且忌惮三分,他寻的人正被顾易眀藏在城郊的庄子上,是个貌美的小娘子。
初灵姿说:“在床上的时候只管快活,这会子倒知道害怕了?”
顾易眀梗着脖子:“他一个阉人拘着个小娘子不放算怎么回事?”随即又拽着初灵姿的胳膊晃荡:“好姐姐,我的大将军,救我这一回,给你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初灵姿甩开他抽出胳膊,爽朗大笑:“成,若是明儿皇上提起那档子事,你替我挡了,我便帮你这一回。”
顾易眀苦着脸,这事不好办。
顾易眀一路小跑跟着:“哎哟,我的好姐姐,你慢些等等我,我错了还不成吗?”
初灵姿自顾自地快步转悠,看了一圈又一圈,顾易眀跟得实在累得慌,弯腰屈膝双掌撑在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