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气微顿,紧蹙眉心,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一句不解:
“我做错什么了吗?思瑶,这么些年我做了那么多,在你们心里竟然还比不上一个——一个看不到摸不着的角色?”
甚至比不上一个,已经销声匿迹的程译。
陆思瑶喘着粗气,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却没有因为这些话生气,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问:“绾绾,你怎么了……”
姜绾没说话,回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
陆思瑶觉得不对劲,伸手触碰姜绾的脸,指尖触及的地方,是一片湿润,瞬间紧张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今天那些人,不是谭丽娜找来的吗?”
是了,她刚刚浑身都痛得死去活来,现在才注意到刚刚姜绾说的那句“他们是冲我来的”。
而眼前人此时此刻的状态,都只是在表达一句话:
[我在走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请不要在身后大声呼唤我。]
姜绾抬起头,用手背把泪痕擦干,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那个领头的,穿黑格子外套的男人,你以前没见过他,他叫程一闻,是程译的表弟。”
不务正业、爱结交一些常年流连在花场夜场的朋友,程译还在德驰时,姜绾还在他身上栽过几次小跟头。
陆思瑶垂下头,握紧她的手。
姜绾再次确认:“所以我说,这是报复,不是什么报应,不过也算好事,程一闻自己送上门来,想要看到程译也就更简单了。”
沉默着,陆思瑶静静看着她,斟酌好措辞才委婉地问,绾绾,你有没有后悔过?我们或许不该穷追不舍。
“我从不后悔。”意料之中的回答,姜绾不愿过多解释。
人不能站在现在的高度批判过去的自己,以当时的阅历和能力,不到二十岁的她能做的,只有暂时的攀附和顺从,直到她有了能够独立的资本。
“我见过一个女人。”姜绾垂眸,陷入了回忆:“家里破产以后,她父亲不甘心就此沦落,选择去借了高.利.贷,可挣扎几年以后非但没能翻身,本金滚利还滚成了天文数字,最后自杀,她的母亲彻底失踪,所有的贷款债务都落在了她身上,被放贷人卖到东南亚,一整天不间断地接代嫖客,浑身性病最后痛苦死去。”
“这是华国,没有这类黑色产业,你家里也没有欠债。”
“不是只有欠钱才叫欠债,也不是只有人死才是一败涂地。”
姜绾绝非被害妄想,她的嗓音好似凉风灌膛:
“我爸犯的错不是他进去做几年牢就能解决问题的,他的合资公司、套系品牌,全都受到了影响,你真的以为这些年沈骞和秦晓潇等等那些人给我使绊子,仅仅是因为我初出茅庐吗?”
因为当时的事情在舆论方面影响很恶劣,和海鑫投资有长久利益往来的集团十有八九都股价大跌,更别提直接在上下游的企业,整个海城各势力盘根错节,姜家深处漩涡中心,姜绾是唯一的责任人,她同样也压了一身的“债务”,直至现在也无法还清。
摸爬滚打的这几年,她见过因为遇人不淑在酒吧里为了几万块“天价”小费,被逼酒到在几百人的公共场合尿裤子供人消遣的女孩。
见过明明是明珠千金却被当作物件儿交易,几十年如一日不能自我,被围困在厨房灶台无法工作的女人。
更是见过披荆斩棘无所不能的女性,一生功绩卓著却被尽数冠以旁人之姓,未能在岁月史书中留下半页痕迹。
“相比起来,我跟着程译,既能学到东西,又能获取资源。”
曾经的一切都在姜绾脑海中飘零:
“我想要有尊严地活着,我想要轰轰烈烈地活着,如今我实现了,纵然如屡薄冰岌岌可危,也没必要后悔。”
“可你现在拼了命找他,仅仅是因为把他归类到了不可控的风险里?”
“是。”
“就……为了这个付出巨大的精力,你当时,不是真的爱他吗?”
“爱有什么用?”姜绾停顿片刻,反问一句,又自嘲道:“只要物质充足,精神富裕,爱情就不是必需品。”
“那你现在和季修远在一起。”陆思瑶没捋明白:“不是因为程译?”
“原本是,现在不是了。”
病房门外,有人拧动把手的动作早已经停下,默默地靠紧在墙边,倾听着一切。
“季修远就是季修远,不是谁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