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下）

死，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它既代表了生物终有一天会迎来终结，无声无息地回归自然。

有人把它看做绝望。

因为死亡是结束，是彻底地消亡，意识会随着躯体的消亡而逝，而即将死去之人，是再也无法感受世界的人。

知晓死亡，目睹死亡，乃至亲身感受到自身的消亡，都能够令生物为之恐惧，畏惧。

因而，能够克服死亡恐惧的人，都是极为坚定的。

原本，叶天时也应该算在此列。

然而此刻，在看见无名的银发少女杀死了青年，甚至无视他坠落云端。

而青年呢，没有任何人帮他，就那样不停地坠落，极有可能摔得尸骨无存。

他，必死无疑。

只要产生这一萌芽，那些掩盖在脑海中的想法，就如同汲取到了养分，不知疲惫地，极速蔓延，生长。

直到占据满大脑。

幼年，叶天时曾亲眼目睹过死亡，那是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

或许是因为早慧，她从那时就隐约感受到了什么。

紧接着，她开始一日一日的做噩梦，被无休止的死亡恐惧所折磨——

甚至还在吃饭时，她还跟父母边哭边说，希望他们不要死，想和家人一直在一起。

然后，一向严厉的母亲，露出了一副无奈的神色。

叶天时捂上脑袋，试图不让自己回忆起来过去的事情。

人之本性难移，尤其于未知的畏惧中，于死亡的恐惧中，甚为明显。

然而，越去阻挠，记忆就偏跟你过不去似的，非要将那些讨厌的，烦躁的片段通通翻出来。

逼得人痛苦又害怕。

“真是的...”

“你这孩子，怎么老想这些，人都是会死的——”

“总有一天，你也会——”

“...”

不，不要再想起来。

不要再想起来了！

人心是奇怪的，会被苦难磨炼得愈强硬，无论何人，心只会由脆弱转为坚硬——

诚然，如果如此就好了。

心会变得强大，但不代表心会变成一颗怎样也戳不破，劈不开的石心。

【是啊，所有生灵都是会死去】

【害怕，恐惧...】

【但是，没关系，只要感受不到，只要不去知道，就这样沉睡下去，就不会害怕了...】

【一直沉睡下去吧，即便会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甜蜜又温柔缠绵的呢喃突然回响在耳边，如同是在回应她，不要想起那些痛苦的愿望。

声音如同在山谷中的回声一般，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

在这一刻，叶天时忽然就很想按照声音说的去做。

陷入永久的沉睡，不必担心死亡的恐惧，也不必去应付各种各样的麻烦事。

没错，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美事，不必付出任何代价——

但那不可能。

她非常清楚这一点，因而理智便清醒了过来。

虽然她实在讨厌自己过于理性...但她也不会喜欢被当成猴耍。

不就是故意想让她看见这些景象，动摇她的心神，趁虚而入吗？

别搞笑了。

她可没有那么好忽悠！

“去你的吧！”

“你当我九年义务教育白受了？！就算你把前置的条件去掉，我也不会相信会轻易碰到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抱着什么侥幸心理，以为自己是那个幸运儿？！”

“滚！你祖宗我才不信！”

她突然睁开眼大骂一番，强撑着适应在虚空中吹袭来的强大气流，哪怕脸被刮得疼痛，双目酸涩得忍不住想合住。

“而且，”

“我确实非常，非常讨厌麻烦，做事也通常是半应付半认真，根本不愿意专注下来！”

“但我觉得，你似乎弄错了什么。”

将全部的法力都汇于一处，心中不断默念召唤法宝的口诀，甚至逼迫自己心神镇定，不让精神有半分的动摇。

此刻，唤做平雷的玄色长剑已尊召敕命前来。

叶天时笑了笑，握紧了剑柄。

“哪怕我很喜欢偷懒，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替我做选择！”

下一秒，发生了什么呢？

那如同幽灵鬼魅之声不再出现，徒留一声冷笑便消失了。

或许是意识到魅惑的对象没什么脑子，也过于不解风情？

算了，反正，都无甚重要。

“轰隆——”

她朝着天空看了过去。

此刻，无边无际的苍穹，像是强行地被什么破出了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