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马
缰绳急剧拉紧,风骤马嘶地停在御史中丞府门下。舜恒大喘着赶上来,“严大人,是不是从宫里,出来?可有我家妹妹,的消息?”
舜华闻声连忙打起车帘,“二哥哥,怎么了?”
舜恒提起灯笼,照见正是妹妹在车里,也顾不上多说,只喘着粗气,连连指向大门里面,“坏了坏了……”
舜华慌乱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往家里跑去。
“有歹人?”严若橝握紧佩剑,翻身下马,轻盈点地,火光电石间右手拇指已推剑出鞘,随时能杀进府门。
舜恒一指顶住剑鞘,哎唷着哆嗦道,“没有没有没有……请大人收剑。家事,家事……”
严若橝不语,默默收了剑。
舜恒自愧险些小题大做,讪讪抱拳,“多谢大人拔剑相助。”便也朝家里跑去,一面喊着前头的舜华,“小四!小四慢点,去母亲那儿。”
舜府里匆忙的脚步声停了,老仆出来关了府门、落下门闩,厚重的叩击声才唤醒了严若橝,他竟然默然在府第高门下立了良久。
仰头看向门楣上那个舜字,钟鸣鼎食、世代忠良之家,当然是王侯将相才能相配,又如何同太子讲什么先来后到呢?
他在唇齿间无声默念起小四两个字,自嘲地笑了。马鞭在半空中爆起一记脆响,一袭黑衣藏身车檐阴影处,消失在暮色里。
舜华一路沿画廊冲进母亲房中,见父亲、妹妹都围在床头,顿时手脚冰凉,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母亲怎么了?”
舜夫人倚在床上,正被舜询一顿牢骚,见女儿这样扑上来,“我没事没事,吓着小四了。”
母亲面色如常,口中含着蜜饯,伸手来扶。舜华看了惊魂不定,“母亲没事?”
床头的舜询一听,又虎着脸训斥,“怎么没事?药也不好好吃,怎么会没事?”
“我不过有些头晕,老爷不必慌张。”舜夫人当着儿女,竟有些羞涩了。
她常年体弱,自舜询丁忧起复、迁回祜都后尤甚,如今面临遴选入宫,就更添愁思不能自制。今晚见舜华还不回来,有些着急,便勾起旧疾、头晕乏力起来。
“还有你,什么时辰了,才知道回来!”舜询又转向晚归的女儿数落,“两个丫头还看不好一个病人,安神药也不知倒掉多少,气煞人!”
他指向墙角一盆植物,叶焦茎枯的难以难辨,也是今天才察觉异样,走近细看便闻到土壤中隐隐散发出药味,方知是夫人将安神药倒在了这里。
舜夫人一手拉着一个女儿,解释道,“那药太苦,喝了不见得能睡得多好,反而白天昏昏沉沉的不清醒。就是怕你们多想才悄悄倒掉,是我自己的不是,何必埋怨女儿。”
“都这样年纪,还学小孩子怕苦不肯吃药,要我不去当官,天天在家看着你才能放心。”
舜夫人赧然笑了,倒叫两个女儿也倚在一起,瞧着双亲偷笑。
当晚舜华便缠着母亲要陪她一起睡,惹得小五也不肯示弱,两人像小时候那样把母亲挤在中间。舜夫人这样又哪里能睡得着,转头想去庭院里散散心,便对上舜华亮晶晶的眸子。
“母亲要保重身体、长命百岁,否则,我在宫里也不能心安。”她倚在舜夫人肩头,百般撒娇。
舜夫人笑道,“我好着呢,只是活不到一百岁啦。”又沉吟了片刻,“你若是真心想去东宫,不必管你父亲喜不喜欢,母亲都希望你能如愿。人一辈子太短,总得做几件喜欢的事,对不对?”
她抱着母亲贪婪地嗅着,她的皮肤凉凉的,身上还有常年所服的药香,“父母亲伉俪情深,我总是羡慕。我想,将来,我也会和太子过得很好的。”
舜夫人欲言又止,拍着她的手,“你总还有一个家在外头守护着你。往前去,不必怕!”
于是她酣然入梦,可梦中过去与今后交织,尽是些光怪陆离的幻象。醒来时半个身子在被子外头,也头晕脑热起来。恐怕是昨天种藕时吹了风,晚上又受了凉的缘故。
她仗着年轻体壮,不当回事,待贵妃再次入宫的诏令一到,又被马车接入翔鸾门。
一路颠她得头疼欲裂,全身都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