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病
声,呆立在原地,任她捉住了自己唯一倚赖的利器。若是旁人,他恐怕立时出剑了,可此时面对着她,严若橝张皇懵懂地握着剑,走在前面引路。
舜华只觉得身上很重,四肢乏力地要迈不开步子,扶着剑便好像有人轻轻托了一把,让她能省些气力。
两人一前一后地慢慢走到了翔鸾门,严若橝又举剑让她扶着上了踏步,脱力一般歪在车里,他不敢像昨天那样纵马疾驰,只挑着平坦的大路慢慢走。
他时不时回身,微微挑开帘子,看她像睡沉了一样靠着,温玉的面庞上满是恬静,在昏暗的车厢里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他小心驭马,怕惊了她好眠。
舜华却并未睡着,只是脑子里一团茅草似的乱纷纷,明明天子要他十天赶到北疆军营,他怎么像郊游似的闲庭信步,便撩起帘子催促道,“做什么不跑起来?延误了军令期限,可是要杀头的!”
严若橝茫然,但见她两颊泛红、嘴唇皴裂起皮,挑帘的手也微微发抖,恐怕是起了高烧,梦呓着说胡话,便为她掖上帘子挡风,口中敷衍道,“前面就到了,不必跑了。”后头没了声音。
马车依旧停在舜府门下,他刚放下踏步,舜华已钻出车帘,迷迷蒙蒙地看向地面,伸着手等他来扶。
他顺从地举剑递向她,却被她轻巧一推,还有些嗔怪地睨他。
她不喜欢这冷冰冰夺人性命的铁器,若不是在宫里有人看见,她才不会扶着一把剑走出来。
轻轻一推,便撑在他束袖的手腕上。
严若橝心中一震,她已借力下了马车,放开手,径自走向家门,却又在台阶上停了一下,回眸对他道,“我回家了,不跟你去北疆了。”
他哭笑不得,只紧握在手腕隐隐发烫处,看她吃力地迈过门槛,转进大门去望不见了。
舜华身上酸痛得打着冷颤,一进家门更松懈了力气,歪歪斜斜地扶着游廊,没走几步,就昏沉沉地栽倒了。
再一掀开眼皮,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凑近了她,看她醒过来,包着青黑眼圈的眼神一亮,松了口气向后头众人道,“醒了醒了,没大碍了。”
这位老者是太医院的陈院判,早年承过舜老太爷的恩情,是舜家多年的至交。他昨天在宫里值夜,今早下值又去会诊,回府没睡两个时辰,被舜恒死缠烂打着拖了出来,所以憔悴不已。
她嚅嗫一句冷,舜夫人便给她掖紧了被子,“去了趟宫里,怎么弄得这样了。”
舜询眉头紧锁着站在她身后,“风寒发热常有的事,和宫不宫里有何干系?”
“是了,天下的风皆是一样的风,宫里的风也不见得更寒,发出来就没事了。二公子,按方抓药去吧。”陈院判写了药方,哈欠连天地递给舜恒,“风寒不出奇,向来出奇的东西,只有人心。老朽今日被三司使拖去会诊,说是为他们家遴选的小姐调养身体,我到那儿一看,可了不得,同去的都是千金一科的圣手,为的是令他家小姐入宫后能尽快有孕、一举得男。你们说,是不是很出奇啊?”
竟有这样的事!王暮胸有成竹到这般地步!
众人皆惊,却也都默契地不加理会。
“小姑娘这几日不要随意走动,喝了药、发了汗,休养休养就好了。”陈院判默默收拾医箱,就要告辞。
舜询却请他留步,“拙荆这些日子也不大好,还请陈老搭一搭脉。”
舜夫人看陈院判满面困倦,十分过意不去,“不过是老样子,未曾不好,是家里人大惊小怪了,阿恒快送陈老回府去。”
陈院判对舜夫人的病程再清楚不过,屏息看看她脸色,鹤发童颜上的笑意便微微凝固,又摆出脉枕来,“夫人是否近来常感眩晕乏力、心悸气短啊?”
见她带着愧色点头,又查了眼下和舌苔,“还偶有鼻血?”
舜询与子女们心都揪了起来,他们竟都不知道,争相要问情况如何。
陈院判沉吟片刻,笑道,“夫人抱恙多年了,药还是那副药,老朽再加几剂温补的好料。夫人好好荣养着,不可忧思过度、郁郁寡欢。不出几年,就将气血养回来。”
又写了药方,舜恒就着灯光一看,一纸狂草不好辨认,便拉着院判到旁边大灯下细问,“院判大人说实话,家慈的病可还安好?”
陈院判眯起眼,点着药方中的黄精、附子、鹿角等新药,口上故作轻松,“这不是写得很清楚了嘛……你跟我到亮处来看。”
又将舜恒拉到屋外月下,正色道,“令堂患血竭之症已有多年,这病只能休养、难以根治。若养得好,与常人无异,可若养得不好,便髓干血涸,只能是树断根、鱼脱水那样,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