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
宋砚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一只小虫停在稻花上想要休息,突如其来的震动连虫带花一起掉落水中,小虫奋力振翅想要抖掉水珠,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鲤鱼浮上水面,饱餐一顿。
明明是少女的她却在梦里梳起了妇人髻,更显端庄温婉。她披着鹅黄色罩衫站在田埂边,翠绿色稻荷衬得她肤白如雪,哪怕是祖母宫里的官窑甜白釉都要逊色几分。风吹来挟着稻花香,调皮地摆弄着她的裙袂。
梦里面自己和往常没什么变化,只顾着看着她的身影发呆,天地虚化万籁俱寂,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怎么都压抑不住。或许是这声音抄到了田边的佳人,她回过头看着自己,脸上带着惊喜又甜蜜的笑容,唤道:“夫君!”
宋砚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心跳声吵醒的,而这颗不争气的心脏就在自己胸腔里。
“夫君。”他轻声呢喃,随后轻声笑起来,笑了几声又觉得有些害羞,想努力恢复平静但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如果这时王全边上,定会急着想要把自家殿下少男怀春的模样画下来给那几个没见识的东西看看。但王全不在,此时他正在寝宫门口打着盹,入冬夜里寒冷,而裹着棉被的他却睡得香甜,连殿内何时亮起了烛光都不知道。
宋砚随意披上了一件外衫,站在书案前想要把梦里的少女画下来,可是脑子里的画面却一点点模糊下去,怎么也看不真切,他顿感烦躁,只得放下笔。烛火在眼前跳动,耳边还会当着她唤夫君的声音,注定难眠。
同样睡不好的还有春和殿的人。
承恩侯多年来收受贿赂,宫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随着霖王的长大与贵妃野心难以掩盖,承恩侯的胆子也愈发大起来,他早就不满自己女儿的指手画脚,背着贵妃偷偷把手伸到了江南官场,这吴永春便是承恩侯“一手提拔”的,多年来,承恩侯从吴永春手里得来的好处不说千万也有百万,可这胆大包天的吴永春竟在江南做起来卖官鬻爵的生意,并给了承恩侯府万两黄金请求帮他行个方面。这飞来的横财和吴永春一口一个“国丈”的奉承早就让承恩侯飘飘欲仙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他把吴永春给的好处照单全收,当然也没有告诉贵妃,全部吞入囊中。
贵妃捏这封写满承恩侯罪状的密信手指发白,愤怒与委屈让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想着自己在宫里的小心翼翼,想着自己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甚至因为钱财不够动了让儿子与户部尚书家、太子一党人结亲的心。而自己的母家,自己那个窝囊费一辈子的父亲,居然有胆接着自己与儿子的名头在外面巧立名目收受贿赂,甚至连卖官鬻爵这种要杀头的事也敢做。
她不敢想象皇帝知道这件事情会作何反应,虽然皇帝对她宠爱有加,但涉及朝政他不会顾念私情,若要是被他发现自己的有夺嫡的心思,怕是自己的儿子就彻底无缘那个位置了,那又该如何,如何为他复仇?
对,要复仇,要让时儿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决不能让这些事情泄露!知情者得死,要死都要死!
思及此,她不禁怒从胸中起,恶向胆边生,如果吴永春死了,那这些事情不就永远跟着死人埋到土里了?还有那个宋砚派去的司农使,得想办法防着不能让她查出些什么。
夜里的春和殿寂静无声,宫人们都面对着墙壁不敢发出任何动静,生怕主子迁怒到自己,只有凛夏一直守在贵妃边上。
贵妃的情绪似是平复了下来,她拈着密信放在了蜡烛上点燃,看着肮脏的秘密在火舌的舔舐下化为灰烬,而后转头看向凛夏,开口说道:“把赤影叫来。”
凛夏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办事。
面壁的宫人们胆战心惊——贵妃传唤了赤影,那就必定有人要丧命,只得暗暗祈祷那个人不要是自己。
千里之外永新县县衙东跨院里,杨青墨在黑暗里辗转反侧,劳作之后身上的酸痛让她难以入睡。白日帮着王耕一起加厚田埂是杨青墨十五年来头一次做活。
对于这次夯实田埂王耕极其重视,他特意找到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半仙算了黄道吉日,并在日出之时杀了一只大肥鹅祭天,待王耕与家里的长工们一同豪饮完一海碗雄黄酒之后,大伙儿干劲满满的开始运途夯田埂。
这热烈气氛让杨青墨的心情也变得激动起来,她没同汉子们痛饮雄黄酒,却感觉自己也醉的不轻,在一股子莽劲驱使下她跳进田里挽起袖子就要上手。
“大人,您这手嫩的跟豆腐一样怎么能干我这种粗活,您还是在边上歇着吧,我们来就行。”王耕可没喝醉,他看着杨青墨瘦弱的身躯和露出的那一截白嫩的手臂生出了一丝同情,他觉得这双手天生就不该干这些脏兮兮的农活,这双手该执笔论天下、捧书阅古今或者拈子落棋格。
“王兄可不能这么说,我既与你一同入者赌局,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们在这里忙活着我岂能坐享其成?况且我为太子殿下门卿,殿下当年仅十六岁就能下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