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
少年也不记得自己的年纪了。
他的世界像是被暂停在了那辆来时的火车,他便成了时空之下唯一残喘的变数。
他迟钝的行走在这座人间,只有逐渐露出脚踝的长裤和渐渐遮掩视线的发丝告诉他躯体的生长和时光的流逝。
少年短暂的停留于那个小镇,在温暖的朝阳下等待着十六岁的死亡降临。
可是他没有等到。
海风比死亡先一步触摸他的灵魂,耳边的鲸鸣声冲击着心脏,他在无数个梦里与海浪相撞,一次一次,愈演愈烈,像是血液里刻入骨髓的召唤。
他开始蹒跚、行走,生涩的追寻,如同多年前向白炽灯下的女人落下祈求的目光。
天好像越来越冷了。
少年登上了无数辆火车,变化的景色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如同寂静的时间无数次路过他的人间。
他在某个城市偶尔得到了过往的消息。
听说石城的掌权人被曝出进行非法集资和鲸童买卖,下半生都要在牢狱中度过,而那位在曝光事件中出了主力的人顶替了他,据说身份神秘但手段雷霆,一时间成为了业界新秀。
少年只是缓慢地眨了眨眼,凝视着报纸上据说是一位胆大的摄影师偷拍下的那位神秘政客的背影。
女人身姿窈窕,却背脊挺拔,墨绿色的旗袍外披着一件深色的西服外套,流苏耳坠与银色的高跟鞋在夜色中闪烁着光芒,正微微颔首去看身侧助理递来的文件。
陌生又熟悉。
他几乎要忘记她的样子了,只是偶然一瞥才在模糊的记忆里找寻到她支离破碎的存在。
……像是许久以前的故事。
少年穿越过幽深的丛林,走过流淌着山涧清泉的山谷,登上一座老旧的钟楼。
城市在他目光下缩小为窄窄的一片,风在耳边轻轻掠过,仿佛真的远离在了世界之外。
头发花白的清洁工在他身后动作熟练地擦拭着墙壁,有一搭没一搭的操着带了些口音的普通话同他聊天。
“……哎,小家伙,你多大啦,就一个人跑出来玩?”他咧着嘴笑了笑,用没沾上灰的小拇指把滑落的老花镜推上去:“我瞧瞧你也就十来岁的模样嘛,有没有十五呀?”
少年摇摇头,那张纸条在不知年岁的时光中已然有些发黄,却依旧好用:
【我是哑巴。】
“哎呦,可怜见的,”老人用干净的手背摸摸他的脑袋:“我瞧你这衣服不像是普通货,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你家里人也放心教你一个人出来啊,可别叫旁人盯上你呢。”
他愣了一下,而后只是笑,略长的黑发在风里一晃一晃,将漂亮的面容半遮半掩。
时光被他遗忘,远远的落在身后,目光所及之处,一切痛苦与悲伤都尽数消亡,他不知道这是麻木还是解脱。
鲸鸣声几乎要刺穿耳膜,海浪拍打着脑中的那片海域,他知道快近了。
他在旧钟楼的顶端迟钝的回忆,只看到了斑驳的光影交错,一地血红的花在怒放,天际盛满了云,一会是楼房,一会是鲸。
码头上,人们忙忙碌碌,水手背着半个人高的货在船舱间往往返返,号角声与交谈声混在一起,充斥着海湾独有的烟酒味和海腥味。
“……什么?你要登船?”一个长着大胡子,面色红润的中年人理了理自己的船长服,不耐烦的冲面前个子瘦小的孩子摆了摆手,声音亮如洪钟,引来一部分好奇围观的目光:“哪里来的小屁孩,滚滚滚,别打扰老子的船员干活!”
那少年只是抿了抿唇,又抓了一把票子用力往他的窗口递,眉眼干净而平静。
“嘿,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一个凑热闹的年轻人嘻嘻哈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家里人呢,瞅你这样,离成年还有好几年活呢!”
少年却不回话,只是沉默的递上票子。
“算啦,老路!”一个拖着行李的客人路过,哈哈大笑起来:“让他上呗!哪有给钱不做生意的!”
中年人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耐烦的拽过票子,看了眼少年矮矮的影子:“……算了算了,我自认倒霉……”
汽笛声再次响起,他站在桅杆边,耳边的海浪声同眼前雪白的浪花逐渐重合,海风吹拂着,淡淡的腥气钻入鼻腔,他却只觉得清晰而舒畅。
始终压抑在心脏的手仿佛融化在了海浪的拍打中,飞跃的浪花飞溅,落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片小小的水渍。
风卷起他的头发,他透过海水看见自己的影子,瘦小的,苍白的,单薄的,深蓝的海浸没他的眸子,他张开双臂,像是拥抱了一片温柔的风,清甜的气息抚摸他干涩的咽喉,又缓慢溶解在滚烫的心脏。
头顶轮船的广播里响着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这座礁岸休息十分钟——】
夕阳扯落一片金灿灿的余晖,在海面上跳跃,闪烁。
他站在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