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伤
看着马车里塞满的土豆萝卜,谢无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水。
方才因瞧见少女红装,而忍不住的羞涩,如今已全然不见,他刚刚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她压根不是个正常女子,谁家娘子同他一样粗鲁蛮横。
“你可知这马车能买十个你?”他忍无可忍。
姜溱忙着清货,右手里抓着一根萝卜,左手抓着一颗土豆,道:“你懂什么呀?少爷,这两个菜放一整年都不会坏的,到时候若真出事,还得靠它们呢!”
将土豆萝卜挪一挪,挤出方寸之地,她率先坐上去,而后拍了拍身旁,眉眼弯弯笑道:“快来,快来。”
谢无暗古井无波的脸,难得露出嫌弃。
但别无他法,他只能拍一拍衣摆,不情不愿地坐上那一溜儿地方。
地方实在有限,两人挤在一堆,谢无暗感受到手臂边上,传来的热温。
鼻息间隐隐闻到奶香,混杂着梅香。
靠太近了。
他眼睫飞快地扇动几次。
他自小养在公主府,除了一老奴,他平日并未接触过其他女子,只每年圣上寿辰被允许进宫,能瞧见许多簪红戴绿,浓香盈体的宫人。
她们走起路来体态优雅,笑起来矜持得体,谈笑声总是轻轻低低的,若一阵微风拂过。
他对于女子,便是从那些宫人开始的。
他以为世间女子皆是这般香软娴静。
谁料,她出现了。
他明明白白地知晓,她粗鄙不堪,贪财好色。
他清清楚楚地通悉,她愚蠢轻佻,脑袋空空。
但他控制不了胸中跳动的流萤,点点星星。
从喉间,从眼中,从他每一次启唇,每一次呼吸中,翩飞而出。
就像将天上月亮卡进他的唇齿,即使他用尽全是闭嘴,那月光仍然倾泻而出了。
此刻他方知,世间万物,十之八九,可以由他执掌,但余下的一二是难以自禁的,是由不得他的。
恰如每一次的心跳,皆使得他神摇意夺。
他好像分外在意她。
“喂,”姜溱看着少年一直愣神,自己说了许多话也不答应,蹙着眉轻轻推了下少年曲起的膝盖,“你在想什么呢?”
他侧头,对上少女纯澈的眼瞳,这一次他强忍不再躲开,回道:“子河年后进京,你呢?”
“我?”姜溱无所谓地摆摆头,“走一步看一步咯,哪里有钱赚就去哪儿!”
她嘿嘿笑了一声,她最喜欢银子了。
今天花钱买衣服,又让她找回了剁手的快乐。
“我以后一定要多多赚钱,再多多花钱!”
少年唇角轻勾,他何时蠢钝成这般了,竟然真的正正经经张口问她打算,明明早就猜到了的。
“你呢?”姜溱看着少年莫名笼上的悲戚,像一阵轻雾,淡淡却使人难以忽略,有些困惑,“你为什么要到万渠县来?”
“你当真想知道?”他山川一般的眉目舒展开来,眼角含笑,一双带水的眸子垂向她,声音放得轻和又缓缓。
又开始勾引人了,肯定没好事。
姜溱轻哼一声,撇开眼,道:“不想!”
“为何?”他笑眼地下渗出些许黑墨,瞧着她秀丽的侧脸,未施粉黛,不簪钗环。
她是山中幽兰,暂时被掩在草木之中,本无常主。
但想到她终有一日会为人采撷,他的血液喧嚣起来。
唇边笑意更盛,虚眼遮住其中晦暗。
“你每次这样冲我笑的时候,都没好事,”姜溱直接说出自己的结论,“你知道我喜欢你做这番样子,每次你故意这样做,就是想坑我了!”
她总能堂而皇之地说出一些寻常人羞于出口的话,但她并不为此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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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姜溱还沉浸在梦中,忽的一阵拍门声响起。
她懵懵然睁眼,掀开风帘,另一张床上空无一人,这么早姜洧去哪儿了?
“姜溱,姜溱,”门外少年涩哑的嗓音高扬,似是及其欢悦一般,“我来啦!你还未醒么?”
她坐在床上,打开边上的木窗,瞬间清醒了,疾风带着几片雪花,打在她脸上。
“初雪,你来得太早了吧!”她手趴在窗上,看着门边披了白色斗篷的少年。
他尚且青春,正处在变声期,声色总是嘶哑的,今日兴许是怕冷,戴了一顶白狐皮制成的虎头帽,衬得他唇红齿白。
张明霁窜到窗边,往里间探眼,见她未曾梳洗,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快起来快起来!”
姜溱看着他毛茸茸的帽子,探手想去摸,“你这帽子太可爱了。”
张明霁会意,特意低下头由着她摸个够,说道:“赶明儿我送你一个,这个我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