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苏文惜只觉自己在身下浪花的颠簸里,意识坠入了梦魇,她听不得外界的声音,只能看着小时候那些被自己遗忘的记忆,开始上色翻涌,她记起来了很多,那个少年本来不清晰的样子也丰满了。
直到再一次睁开眼,已经是日落时分,苏文惜头昏脑涨,望着头顶衫黄色的天花板,闻着鼻尖熟悉的药香,有些怔愣。
“你醒了……”
耳边传来嘶哑的声音,苏文惜乍一听有些陌生,连忙转头望去,见是谢清徽后,不禁一愣,无关其他,实在是谢清徽眼下这幅样子,就像翛然尘世的鹤终于垂下高昂的头颅,伏下双翼小心翼翼请罪一般,狼狈中让人心疼。
“谢公子,我这是怎么了……”苏文惜坐起身,压紧了身上的被子,惴惴不安地问着。
闻言,谢清徽更受打击,双眸覆上萧索,他有些哀伤地解释:
“稚奴,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两个字,苏文惜刚刚在梦魇里已经记起来了,她小时候不堪家庭的打压跳河自尽,选择性的遗忘了一些东西,稚奴这个贱名自然也在其列,可知道这个名字的,能用这种语气唤出这个名字的,除了他之外,再无其他人。
一瞬间苏文惜心神俱震,她缓缓抬眸望向谢清徽,试探性地问:
“伯棠……哥哥?”
话音刚落,苏文惜就看到谢清徽似乎是怔住了,旋即那双眼眸顷刻间泛起了红,隐有动容,漠然之姿一下崩塌,成了红尘困苦里挣扎的,泪眼潸然的人。
谢清徽眸光凄婉透着柔情地望着苏文惜,语气带有歉意:“对不起,从第一面时,我就应该认出你的……”
“不怪你,我当初忘记了一些事情,连我小时候的名字也忘了,”苏文惜又想起什么,有些不满地控诉:“但是我当初被老嬷嬷救起后,却还记得你在等我,我去了学堂,夫子说没有叫伯棠的,我又等了几天,始终没等到你后我就随着好心的老嬷嬷去了燕京。”
谢清徽神情更加自责,他无措地道着歉想要恳请苏文惜的原谅:
“我当初不告诉你真名,是害怕你知道我真实身份后,靠近我就不会那么单纯,况且我那时候已经打算将真名告诉你了,结果得知你跳河自尽的消息时,大为悲恸,病倒后,缠绵病榻好几个月母亲才肯让我出府,是我辜负了你的等待,对不起……”
语气沙哑,态度卑微,全然不似之前那个高高在上的谢家公子。
苏文惜心里一痛,这才得知是自己误解了谢清徽,想到那个尘封已久的过往,那段黑暗里仅有的光亮,不禁鼻头一酸,泪意翻涌,她紧紧攥着被子一角,又唤了一声:
“伯棠哥哥。”
“是我,”谢清徽应下,伸手想要抹去苏文惜眼角的泪滴,只是苏文惜下意识往后避了一点,谢清徽的手顿在半空,他想,终究还是生分了。
苏文惜反应过来后,知道自己伤了谢清徽的心,边抓住他的手,拢在自己手里,泪和着笑道:
“还好我们这次相遇了。”
小时候,苏文惜屡遭养父母苛待,动则打骂,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与谢清徽的相遇是唯一的烛火,照着她的身,指引着她的心,让她更有勇气去渡往彼岸。
只是那一日,她实在受不了养母当众对她的言辞侮辱以及打骂,半大点的人哪里能承受住这种苦难,眼瞅着那边有条河,悲愤交加的情况下就跳了进去。
至此,彻底斩断了与江宁的牵绊,也让谢清徽误以为她已经身死,却还是怀揣着执念苦苦找寻,而苏文惜,却在跳河后身体选择性遗忘了一些记忆,这才让二人互相错过十几年。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两小无嫌猜。
重逢虽幸,可终究还是迟了。
谢清徽反手将苏文惜的手牢牢握在手心,他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暖,暂时将自己时日无多的真相隐而不发。
谢清徽想,他已经没有机会了,眼前的路短暂且可以预见,往右,他不能去争取苏文惜的爱,自己这短如蜉蝣的命,绝不能让苏文惜寄托爱意,否则自己死了,还要留下她痛苦度日,何其不负责任。
往左,他不能告诉苏文惜自己命不久矣,两人好不容易重逢,却又要让她接受即将到来的永久离别,何其残忍。
无论什么设想,在有限的生命面前,只能是痴心妄想。
谢清徽有些怨怼,怎么情深不寿这四个字偏偏应验在他身上,为何上天就不肯赐予他一场风月,为何要让他们刚刚重逢,却又要再度永别。
“伯棠哥哥,”苏文惜早就没有了之前对谢清徽的望而却步,此刻言语间尽是密切,她看出谢清徽身上笼罩着一层拨不开的悲伤,一时之间以为他还在自责,不禁有些心疼的安慰:
“不要自责了,是造化弄人,无怪乎个人的对错,更何况,我们现在不是重逢了吗,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相聚,你说呢?”
看着苏文惜对他扬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