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敲门人

帝国历347年，10月末。

连日阴雨后，天终于放晴，清风穿过七徊山幽深的腹地，点燃层叠的群山与遥远处稀疏的村落。

蛩声已绝，山鸟跃别高枝振翅远去，留下一串清亮的尾音。

山门前，长鬃已灰的老马跪卧着啃食草皮，一双麂皮小靴毫不迟疑地踏上大滩潦水，水花四溅中，山门被咚咚拍响。

拍门声越响越急，然而，等了半晌，并无人应门。

门前站着一个十四岁上下的女孩，她青罗短打，麂皮小靴，半长的黑发极其随意地挽在身后，腰胯一个羊皮小盘囊，背着一把比她身量还要长出许多的大刀，正值抽芽的年纪，女孩的身体已略微长开，看上去禾苗一般挺拔又窈窕。

此刻，那张清秀稚气的脸正上下打量着门墙，叫门无果后，乌黑秀丽的眼睛轱溜溜一转，她突然从皮囊中探出一大串鞭炮和火折子，点燃引信后扬手丢进墙去。

女孩似乎是拿定了注意要扰人清宁，谁料那炮竹刚要越过墙，却似弹到了什么东西上一样，直勾勾朝着她身后飞去了。

后方响起一串惊天动地的劈里啪啦声，似乎还夹杂了几声惨呼和叫骂。

女孩背一直，走到老马旁边笑嘻嘻拍了拍：“走啦，时辰不好，待会儿再来。”

老马跪卧在地，一边看她，一遍慢悠悠嚼着草。许是嚼到了什么野生豆类，嘴里嘎嘣作响。

催了几次，老马岿然不动，女孩似乎生气了，抬起小靴子轻轻踢了它一脚，正准备硬拽，两个胳膊却突然被两个人架住往后走去，少女扭头，见是两个年纪不大的锦衣小厮，便并不惊慌，反而笑嘻嘻抬起腿，荡秋千一般任两人带着她往前走。

这一走，便是小半刻，山门对面居然还有院落，半坡白墙黛瓦隐在深林之中，女孩便被带入了这里。

穿过三层门，她终于被那几个小厮一把放开，身形站定，却见屋檐下坐着两个少年，其中一个一见人来，已经气势汹汹站了起来，怒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往我头上丢炮竹？”

少年大约十四五岁，身量已然修长，他穿着银丝滚边紫锦衣，腰间挂了一把金柄皮鞘嵌宝石的小刀，白净的脸上很有些贵族子弟的风流模样，只是头发又焦又乱，看上去有些狼狈。

少年本来很有些怒火，正准备好好发作一番，一见进来的居然是个面容稚嫩的小丫头，不由一怔：“你是谁？父母呢？”

“我姓甚名谁父母在哪儿与你何干？”

小女孩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少年，那一瞬间的气势竟让少年一愣，但头顶的焦糊味瞬间让他清醒，当即竖起眼来：“你你你！怎么到这儿的？！——为什么往我头上丢鞭炮？！”

女孩笑嘻嘻道：“我也正奇怪呢，这鞭炮长了眼，怎么偏往你头上飞？难道是你欠了什么孽债未还？”说着，还不忘朝他做个鬼脸。

“你！”少年气得跳了起来：“瞧你这说话的样儿，简直就是个没娘教的野孩子！”

后面三个字尚未落音，便见刀光一闪，少年被敲翻在地。

周围侍从迅速将少女围住，但她视若无物，只是把刀插回背上的刀鞘。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少女冷哼：“再有下次，我就用刀刃敲你！”

旁边响起一阵大笑：“不器，这小丫头比你凶。”

说话的是端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少年，他与欧阳不器年纪相当，一身黛蓝长锦，一头黑发高高束起，虽还略带稚气，但已能看出极其俊秀的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只有轮廓还是少年特有的纤细柔和。任谁见了都要忍不住叹一声好看，但此刻那张英俊的脸却笑得乐不可支。

欧阳不器捂着脑袋站起来，气得脸都红了：“秦恪！我今天非收拾她不可！”。

叫“秦恪”的少年并不在意他的话，任侍卫将少女围着，自己却走到她面前，笑道：“小丫头，你小小年纪，本领倒不小，往这里扔鞭炮又是为何？”

从墙外到这中厅，至少有小半里，大的小丫头竟能把鞭炮扔进来，真不容小觑。

少女打量了他一番，笑嘻嘻道：“我想扔到对面山门里，却不知道怎么就飞到了你们这儿——倒还第一次发现这里有人家。”

这话一出，两人皆一楞，欧阳不器都忘了生气，问道：“对面？”确定之后，他难以置信道：“你知道对面住着谁吗？”

少女瞥了他一眼：“怎么？这不是七徊山？山上不就是四大宗师之首的剑圣么？”

秦恪见她一脸无谓的样子，不由兴趣大增，笑道：“你找剑圣干嘛？”

“拜他为师呀。”

“他不答应，你就往里扔鞭炮？”

少女摊手：“我来了好多天，也没人给我开门，我觉得他们实在失礼，今天就带了一串炮竹当作回礼。”

两个少年一起大笑，觉得这小丫头虽也有几分本事，但实在顽劣地不知天高地厚。欧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