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说实话，王容宁没想过宋秋是这样打扮得素净却漂亮得惊心动魄的美人。

来之前，她自然做足了功课，知晓表哥院子里住着一个娇宠的女人。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在高贵的世家女眼里实在是可笑的存在。她对宋秋的想象便是来源于那些进献给建阳她的父亲和叔伯的女子的模样——因挑选而伪装出知书达理的气质，但仍旧难掩媚俗，一副小家子气的做派。

可宋秋实在不同的出乎她的想象，王容宁不曾想过世家之外也能有这样的姑娘。

虽然只有三个人，崔行周还是吩咐按照十六荤十六素的规格来摆宴。规矩繁重的世家总是有些何不食肉糜的习惯。

白日还胃口不好的宋秋，因着这顿坐在崔行周旁边和王容宁一道用膳的微妙快感多用了好些。

王容宁身侧跟着的嬷嬷侍女似乎对宋秋的列席行为格外不顺眼，三番两次用一种极为不赞同的神情去看崔行周，可碍于琅园的主人终究是崔行周，也碍于世家规矩，她们并不敢说话。

宋秋就喜欢这种旁人觉着她不配，她却端端正正坐在这里的小人得志的快感。

从前不知多少人看不起她，见她身份低贱便都随意来踩上一脚，如今旁人恨得牙痒痒都不敢来她这里造次。

王容宁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自然是因崔行周在前院的嘱托。来之前，私心里，她瞧不起这个出身低微的女人，甚至觉得表哥实在太过胡闹了些。可她到底性子坦率开朗，又是家中排行最小，门第之见远没有浸淫世家交往多年的兄长姊姊一样重，见了宋秋本人，又觉她漂亮柔善，竟然真有几分理解表哥鬼迷心窍的行径了。

宴罢，宋秋像是格外喜欢这个表姑娘，说着要带王容宁去逛逛。

王容宁身边的嬷嬷要拦，王容宁却格外高兴的摆手：“表哥这样忙，总不能带我去逛，宋姑娘对琅园熟稔，就劳烦宋姑娘了。”

这是表哥给她下达的任务，她正想着要如何多和这宋姑娘相处一会儿呢，宋姑娘就主动邀请，她哪有不应的道理。

崔行周跟着两人出了门，就转道去了书房，那里有早就候着的崔照。

一进疏安院，崔照迫不及待的跟上，张口便是：“永王殿下的亲兵现下正停在城外，王氏和姜氏调来的十万兵马停驻在京城附近，永王殿下竟如此心急。”

对于这句“心急”的评价，崔行周不置可否。

“宫宴呢？”

今夜宫中迎接永王的宫宴，办的仓促却隆重。盛安帝既恼怒这个弟弟疯狂的行径，又畏惧王氏与姜氏的行动。

“一片祥和。”崔照跟着崔行周踏过门槛，掀开玉帘，补充了一个他觉得格外奇怪的细节，“不过……今日永王身侧带了一个谋士，那人没有小腿，坐在轮椅上，戴一个黑色面具。他拜见时未曾行礼，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陛下要处罚他，永王为他当众忤逆陛下，不许陛下动手。这倒是稀奇，此前竟从未听过永王身边有这等人。”

“这样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进京一定分外显眼，没有注意到，是你们的失职。”

崔行周在桌案前站定，案上摆着两封密信与一副画。

“是，属下知罪。”崔照惭愧认错，“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他的底细了。”

叠放的密信被拆开，信上繁复的图腾揭示着信的来源。

一封来自永王，一封来自慧通。

崔行周漫不经心提笔回信，旋即展开了那幅画。

画是细作潦草所作，只作表形。简单的几笔，仍可窥出三分那轮椅上人的阴沉及至可怖的气息。

——

一至深夜，宫中的高墙深院在黑沉的天空笼罩下便压抑的冰冷吓人。

宫人脚步匆匆，不敢停留。

紧张的局势不会在消息灵通的宫女太监中悄然埋藏下去，人人自危的环境里没人敢触碰任何宫中的禁忌。

乌鸦扯着嗓子喊了几声，翅膀懒散的挥动着，飞向奢华的重阳殿中。

一盏宫灯被乌鸦撞灭，把轮椅停在靠近回廊的地方赏月的男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朝乌鸦伸出手。乌鸦原地扑腾了两下翅膀，还是冲着轮椅上的男人飞去，缓慢的停在男人的肩上。

伸出的手落了空，男人神色淡漠的瞥向肩膀，轻而易举抓住了那只犹豫不决的乌鸦。

脖颈被男人捏在手心，乌鸦害怕的挣扎。男人面具后的眼睛微微垂下，不经意间，手逐渐用力，乌鸦的挣扎愈发剧烈，叫声也愈发凄厉。

陡然，翅翼扇动的声音与叫声同时停止。翻着肚皮的乌鸦安静的躺在男人的腿上。

像是毫无所觉一样，男人仍旧轻轻抚摸着乌鸦的皮毛，仿若对待自己最喜爱的宠物，极尽温柔的安抚。

“你杀它干嘛。”

玩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轮椅上的男人恍若未觉，仍旧静静抚摸着那具残留温度的“尸体”。身后的人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