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无人问
生活上的功夫也就淡了。爹爹这一“老”不要紧,可伤透了多少老姑娘的心。
香火且耀耀烧着,韩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的小辈结构就显得有些不太合理了。如今百万他老人家企图用放养儿子,圈养女儿的心态再培育我们几个成年与未成年的儿女,大哥、二哥完全放任自由,小毓儿丢给先生,他自己则整日一双眼一颗心都放在了我身上。我出门久了就了怕弄丢了,走得远了怕被劫了,连喝口凉水干咳两声都怕是被冻着了,我心甚累。
更可怕的是我已年近二十一了,对于婚事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让他着急又气恼,隔不上几日就问可又新识得哪家的公子?对于先前就认得的公子可有八字相合情义相投的?烦人得很,以至于我现今见了他便躲,躲不过就装傻。
我挺胸收腹,提着口气进了书房,见爹他老人家端着杯子正欲饮口茶水,抬眼看见我了立马把杯子放下,急急问道:“怎么去了这么许久?不顺吗?”
“罗大户要嫁女,耽搁了几柱香的时间。”我将手里的银子放到桌上,道:“二百七十两银子如数收回,不过我承了他过两日要送去贺礼,您看送什么合适?”
他木讷地盯着那包白银,默不作声,神情落寞。
送份贺礼而已,需要这样舍不得?
“他那女儿十七都还不到,就要嫁了?”他轻声问我。
脑子没上弦,转得不够快,我竟然忘了这要紧的点。现下这情形,他最听不得的就是“送嫁迎娶”。前两年大哥娶媳妇时候尚可欢天喜地,可如今我的婚事还没得有着落,老爹是索性对韩衍的婚事也绝口不提,一门心思扑在我身上,势必要将我嫁出去才算罢休。
我是真的哭笑不得,爱恨不及。
“嫁得没多好,这不因为怕嫁过去受委屈他夫人时不时来一出小闹,他才忘了付我们的布钱了么。”我找了个突破口就宽慰起老爹来。
在通天时候伤怀的离别太多,致使我如今最见不得的就是生离死别,听到罗大户说自家姑娘要嫁,也能体会出夫人的欢心与痛心,可这么背地里嚼她舌根,还带着点诅咒的意思,让我很是揪心,这欠下的口德也不晓得要损上多少阴德才补得算数,眼前连带着想象出罗大户他们夫妻二人现在打着喷嚏的样子,他若真知道是我这么说的,指不定要戳碎我的脊梁骨。
“噢,那便好,那便好……”爹爹自言自语道着。
这口无遮拦的怕是老糊涂了,好在是在自己家中话人长短,要是出门了叫有心人听了去,中间一挑拨还不马上断了罗大户与我们的生意往来。
他忽地醒悟,说道“啊不!我是说,嫁得好与不好,到底也只有自己知道,旁人瞎论议不来,在我看来,能嫁出去便是好的么!”
这话说的,我都要被挤兑到墙角里了。
“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去看看你娘,她刚才听说你出门许久未归,怕也是着急得紧。”爹顿了顿神,终于心定语不急。
我娘才不会和他一样整天无事患得患失,刚才来书房的路上,我见她和三姨娘聊得甚欢,完全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哪里看得像是“着急得紧”。
“是,我这就去。”撂下句话就走,我唯恐多呆上半刻又说错话引得他不痛快。
将碧溢打发出去关了房门,我把身上的孔雀面人儿拿出来,端正地插进精编好的稻草结中。
这里精神抖擞统共立着十余个彩色面人儿,最左边那嫩嘟嘟的小书童,淡淡的粉红着色刚刚好,讨喜得总让我忍不住要捏上一下,初见到它时就挪不开眼。
后头的美人抱琵琶,虽然没有半遮面的娇羞,神采上却画出了娇媚可人,尤其连琵琶的弦轴都做的栩栩如生,精巧别致,还有她旁边的三太子哪吒,扎着双髻穿着小红衣,脚踩黄灿的风火轮,惟妙惟肖。
最前头那只威风凛凛的小老虎,本是送给小毓儿消遣的,但他觉得这虎额上的“王”字画的不够气派,所以将这老虎暂存在我这里养着,如是哪日虎崽变成了虎王,再送还给他。
正中,立着一位少年,这少年身着一身白衣,腰间系着蓝灰色的腰带,头发用同样蓝灰的发带绑于头顶,眉舒目展,一双漆黑的眼眸含情有神。
这少年,在起恍突然离开的那日,与一本手抄的《诸番商记》,出现在我厢房中。
我一直想不明白,起恍本是茕茕孑立的苦命,究竟遇上了什么样的要紧事能让他舍下书院中教如父、养如母的师父与师娘,不与任何人作别就匆匆离去。
他离开后二师兄伯之代理院务。
起恍出走后的第四日,承甫突然告诉我,他即学成也要下山了。
他说这话时,丧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