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故人寻我来
的颜色与纹路极简,正襟危坐于堂正中,背影雕琢出的孤独冷傲与外头的骄阳似火格格不入。我令他等的时间不短,桌上的茶水却丝毫未动,上等的好茶也没能让他在干耗着的时间内品几滴入口,这位大人不是一般的清傲。
然而清高之人也有动情之处,他听得我在他身后的动静,倏地转身,只这一转身,就将空气也凝结。
“小师妹。”他叫我名字的声音,特别好听。
“二师兄!”这位清傲的大人,是我的二师兄叶伯之。我叫他的声音,激动得在微颤。
“多年不见,甚是想念。”他说。
我笑得开怀,说:“多年不见,竟从你口中说出‘想念’,我可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有了改变。”
我记忆里的伯之,除了严厉,并无其他,那一道道抽在棉衣上的藤条虽然不做疼,但威力足矣。而今他和蔼可亲地对我说出“想念”,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他脸上掠过一丝笑纹,故弄玄虚地说:“哦?那简单,我有一堆故事,你想听吗?”
“愿洗耳恭听!”说完我叫来碧溢,打算让她将叙旧时的茶水点心张罗齐全,却被伯之打住。
“不必麻烦旁人,我在长兴街的海祥楼准备了一桌酒菜,你与我,一边小酌,一边叙话,如何?”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二师兄通情达理的水平在一别几年后竟突飞猛进,着实叫我欣喜。
我爽快答道:“那就不客气了,二师兄请!”
许久不来,海祥楼的小二见了我像喜鹊报喜似的吆喝起:“大姑娘到!”惹得掌柜与一票熟客都停下手中与口中的活计,侧目招呼起我来。
算起来,我的确几月不曾光临这儿的生意了。
伯之定的厢间位于最里面的一隅之地,面积不大,约摸容下三四人,清净幽辟,将外头的嘈杂通通隔离,少有闲人至,是个与故友叙旧的好地方。
我们落座没多久小二便将菜品如数上齐,五个小菜一壶酒,小而精,精而美。
伯之加满面前的两只酒杯,将右边那只送到我跟前,开口道:“算上街头偶遇那次,通天别过后我们这也不是第一次见。前年我回通天时,哦对,就是与你下江南那次同行的,我在欣山就与你岔开了……”
等等,他说他与我们下江南时同行?
我瞪着一双圆眼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下江南的?你与我同行?什么意思?”
他面露为难之色,稍整顿后便用糊弄的口吻说:“这个嘛……咳,你往后就知道了。”
他清了清喉咙,接着道:“通天一切依旧,师父与师娘皆安好。当年与我们一道的弟子都悉数学成下山,唯独史湸还留在山上。”
我笑道:“他年纪最小,师父尚可多留几年。”
伯之点头道:“他现在可风光了,从老九变成了老大,整天领着一群毛头小子习武读书,有模有样。”
说罢他眼神定了定,想是想起了史湸现在的样子,嘴角不由地扬了起来。
“他是个好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通天现在的少弟子定是比我们那时候强。那,其他的师兄们,二师兄可曾见过?”
伯之抿一口酒,眼中有隐隐的光一闪而过,淡淡道:“除了史湸,与你那位夫君,其他的人,我都没再见过。”
唔,我那位夫君。
他放下杯子,接着说:“你还记得那日你哭着问我什么吗?”
“记得。”我说。
“我当时只晓得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哪里想到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听他说完,我顿时心头一紧。
“不过我与你那夫君倒是相好得很。他下山后一路往北,我为了顾全大局,只能等他走了几月后再动身,一路折腾,与他在东都相见。”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是谁?”我诧异地问道。
“当然知道,只是迫于形势,装作不曾相识。他那时心里装着大事,不如现在有趣,我那时跟着他,也不如现在好亲近。你只看见他走后我也走了,断不晓得前面峰头的道观里一夜之间也少了两名道士。莫名上山,匆匆下山,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独独你是个例外。”
“我?”我诧异道。
“对,你。为了避人耳目,我与两名道士先后分三年入院,那两人上山时殿下笑言皇上实属多虑。我只有打趣地将襄王邂逅王妃的佳话笑说给他听。这通天的风水奇异的很,即成帝王的人都须久经考验,在山顶绕过美人关,才算修成正果,以此说服他体谅皇上怕未来储君被坑蒙拐骗的心情。他却笑言传闻不可信,谁承想,三年后,你就来了。”伯之谈笑间摇摇头。
呃,什么叫“坑蒙拐骗”?我和他,究竟是谁拐了谁?是谁骗了谁?
“看来我这麻烦叫当年你吃了不少苦头。”我自嘲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