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聘
妃更是一等一的大事,半点含糊不得。就是……这压钱箱中放上多少陪嫁才算合适呐?”
方才话落,厅堂内便突如其来一阵静默。
三位夫人互换眼色,将目光集聚停留在一处。
那一处的那位当家,对于一切七嘴八舌似听非听,只稳稳端着一盏釉下彩青花瓷茶碗,对着碗内长长的呼了两口气,垂着的眼帘不时随着沉浮的茶叶一上一下,又以碗盖拨动着他吹过后上下浮动的茶叶,试探地用嘴探了探茶温,觉得滚烫合适,便深深地嘬上一口。
“呼噜……”随一声清茶润喉,厅堂内的静被打破,在场的都将气提着,盼着这位当家的能拿出统领大局的魄力,不负众望地把压钱箱的数报的将将好。
毕竟,女儿虽不是传宗宝,嫁人后还需过得好,要想过得好,嫁妆可观乃是极其重要的倚仗。但依着肥水不能流外人田的道理,嫁妆这样有去无回的东西,给得再多,貌似赔得越多……这一通陪嫁,低了不行,高了又未必好。
伤脑筋。
百万老爷慢慢喝完一大半茶水,展了展眉头,咂着嘴对身后的荣伯说:“这等明前茶果然好,把书房与卧房的也都换了吧。”
荣伯怔怔地看着爹,再瞥一眼各房的夫人们,懦懦地应了声“唉”,即目送着爹负手信步,悠悠跨出了厅堂门槛,充耳不闻堂内事,更加听不见三位夫人怏怏唤着的“老爷……”
韩衍蹭过来挪揄我说:“你没人要时,爹天天愁你嫁不出,现在有人要了,爹却舍不得花银子陪你嫁。我怕你这老姑娘还是要多做两年。”
我睨着他,笑道:“多陪你斗上几年不好么?”
他却是比我笑得更坦然,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手指敲打着椅子扶手,以释怀的口吻教条我道:“好啊,斗到你斗不动,真成老姑娘为止,看你到时急不急。”
蓦然,他似乎想到什么,猛然坐起身,瞪着我说:“不对,你千万不能做老姑娘,你要是一直不嫁,我就一直不能娶!简直是惨无人道的编排啊!像我这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年轻有为,前途远大的好儿郎,不成家岂不白白浪费?你要知道东都多少姑娘都盯着我娶妻的事儿不得安生!城西常皓家的二女儿常玉伶温柔淑婉,看上两眼就让人觉得心如碧波纯情荡漾。许德安家的三姑娘许祯极是活泼可爱,处过几次更是让我欢心的紧。至于李赜的表妹……虽然是个小辣椒总爱缠着我闹一闹,有时却叫人相当解乏。诶,犯愁得很!娶哪一个好呢……”
此情此景,由他尽情任性大胆地勾画着未来生活的美好景象,我却有心将这画面收至心底,放一只掌于他手背之上,轻拍两下,含着满目的柔情,诚恳地说:“都娶了罢。温柔的做妻,可爱的做妾,小辣椒娶回来当开心果,从今往后,你有红颜有知己,有人疼你惜你逗你,我才能走得放心。”
韩衍僵直了身体,愣愣地半晌不出声。他眼眶慢慢变得微红,眼底竟酝酿出一层水雾,蒙蒙地覆在他眼中。
忽地,他眨巴几下眼睛,想要叫那水雾散去,又怕被我看清,瞬时将头扭到一边,哑着声音说:“我当然是逍遥的很,哪需谁人担忧。倒是你才需要多腾出心思来考虑的自己处境。宫内不比娘家,你做了娘娘后要多长几只心眼,再不可不如现在一般没规矩。你那位夫君虽说眼下对你上心的很,但怎么都比不得爹与哥哥们,容得下你放肆……”
他越说声音越小,哽动的喉结上下滑动几次,再没了下文。
韩衍自小不如大哥出息,又没有我讨喜,儿时性格顽劣,在家中属于常常挨□□的那一个。但不管他自己挨了多少顿揍,亦或是惨遭我陷害替我挡了多少鞭子,也见不到他掉泪,并且每次他都能用一句“男儿有泪莫轻弹”重振雄风,势要与我磕到地老天荒。
我常常哀其不幸,又敬他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