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污
眼瞧着离推门而入只有一步之遥。
沈湘雪面上端着假笑,托着漆盘又缓步回转过了身。
或许世子临时反悔,并不想就此轻易地放过她。
沈湘雪掌心一片冰凉,托着盘底的手来回摩梭着,双腿只觉沉重僵直。
声似寒霜:“不知世子还有何吩咐。”
沈湘雪沉下心来,抬眸与他相视。
眸光清澈,说的字词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她原本该是在鬼门关走了两遭的人,常言事不过三,倘若当真有不测,也是无可奈何。
沈湘雪挺直了脊背,与其战战兢兢不敢相视,倒不如坦然面对。
“世子可是要罚奴婢,还是要杀奴婢?”
许是被沈湘雪的言辞惊了一瞬,裴千衡如今倒是一言再未发。
窗格透射进的淡淡日光染晕在他面上,勾勒出锋锐的轮廓来。
随后,他薄唇轻启,眉梢微扬,背过身去,声冷似玉。
“杀你?何以见得?”
沈湘雪眉眼微展:“世子准奴婢无罪,奴婢才敢陈述。”
裴千衡半敛长睫,神色在房中晦暗不明,冷声浅笑,“你且说。”
沈湘雪看着眼前身着素白中衣的人的背影,身形高大挺拔,无论是外形还是脾性音容,都好似一块寒石,叫人不敢触及。
只是,他背身而过时,沈湘雪闻见了那股更加明了的血腥味。
她稍稍蜷了一下手心,垂眸道:“奴婢也不过是听闻罢了,说是世子原先曾因一件小事处死了一名婢女。也只是道听途说,还望世子切莫放在心上。”
沈湘雪虽是得了特赦,到底也不能失了主仆之间的身份,只不过是想着自己既已如此,大概日后也无缘再服侍世子。这才稍稍展露心中所惑。
裴千衡若有所思,将她的话咬文嚼字低声品鉴着,随后微微低头,闷笑一声:“倒……确是如此……”
“你既这般想,又为何敢说与我听?”
语气中还带着些许不加掩饰的笑意。
沈湘雪不敢停顿,道:“奴婢有两次曾与死只有咫尺之遥。”
裴千衡注视着她,眉心蹙得更深,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沉冷之感更甚。
她继续道:“如今奴婢既然入了府,也便早就做好了准备,眼下最严重也不过便是触发这第三次的生死一线罢了。”
且不说她身无分文,就是如今她已然用上了这个假身份,在府上存档处甚至还留着她卖身为婢的字据。
她如今若是逃,甚至逃不出上京。
或许,只会在颠沛流离、饥寒交迫中猝然离世。
她很是清楚自己的目的与去处,即便是要离开此处,也得走得干净。
“再者,”沈湘雪如墨的眼眸被细长的眼睫遮盖住,敛下大半,“世子既然如此问奴婢,想来定不会同奴婢计较这些。”
虽只是稍稍瞧见了他的面庞,并未瞧得真切,可沈湘雪心下的恐惧却未消弭。
纨绔,暴戾,沉潭,鲜血……
裴千衡闻言,眸色寡淡,微微侧过脸:“府上并无人知晓,你是从何得知我受了伤?”
房内一时静谧,沈湘雪也不知是否祸从口出,料想适才也过于冲动了些,缓缓道:“世子身上虽未显露出伤口,可奴婢前些时日不慎伤了腿,夏日炎热,伤口虽愈合较快,可也须得多加换药,房内又未开窗散气。旁人兴许一时不查,可奴婢还是颇能感知出来。”
随后,她继续低声道:“世子大可放心,此事奴婢定不会说与旁人。”
男子眼神冷冷的落在她身上,只见沈湘雪躬身低眉,所举漆盘也在隐隐颤抖。
温热微润的大掌抚上自己的胸膛,隔着单薄的衣料还能感知到自己缠绕的纱布勾勒出的轮廓来。
裴千衡释然地抿了一下唇。
到底不是杏林郎中,他明白自己的手法算不得多好,动作上也多有不便。
沈湘雪目光游弋,看着裴千衡朝着自己小步而来。
既然此事无人知晓,府上也没有传唤郎中入府替他疗愈,这伤若是继续任由下去,属实不利愈合。
见他似乎情绪有所起伏,沈湘雪不得不在脑中想着措施补救。
“奴婢也会一些包扎之术,如若世子不嫌弃,奴婢替世子换药……”
鼻尖上的一滴薄汗滴在缎花鞋面上,汗湿碎发,黏连在她雪白的脖颈上,直让她不敢呼吸。
如今想来,她就不该多嘴一句。眼下可是要重演那位婢女的悲剧?
恐惧蔓延至全身。
裴千衡走路无声,徐徐朝她走来。
沈湘雪脸色不虞,却很是坦诚地朝后退了两步,明明知晓自己已无退路。
后脊轻轻撞在门上,触及之处无不泛起阵阵酥麻热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