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听她如此相问，许靖池笑容顿时有些莫测高深，未执杯的左手隐在桌下，食指与拇指下意识地轻轻摩挲一下，“主人平日深居简出，有些市井传言不知道也实属正常。属下闲暇休假时就喜欢到茶楼里坐坐，听听说书人讲京中趣闻，阁中闲话，沈侯和静北侯龃龉之事也是无意中听了一耳朵，真真假假都经了杜撰编造，主人当不得真。”

冷明烛醉得漫不经心，不再装得真切，“那你有没有听说书人说过静北侯徐华章的英勇战绩？当年外祖和阿娘尚在时，曾说过那是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将帅之才，能叫外祖他们如此赞誉的，全天下也只此一人。”

许靖池唇角弯得更深，笑道：“那说书人倒是不曾提过。”

“也罢，都是经年往事，不提也罢。”她眉眼微垂，长睫如蝶翼颤动覆在眼下，不由自主忆起年幼时母亲谈及军营战事时的满面神采，似乎只有那个时候，阿娘才是鲜活的、发自内心喜悦的。

只可惜一个为将者的雄心壮志和保家卫国的衷心，尽数被那一座座宫门高墙阻隔了。不然她的阿娘，将会是个最伟大的女性。

默了少顷，冷明烛忽哀叹一声，“有朝一日若得相见，定当替阿娘敬酒一盏，以慰阿娘平生抱憾。”

许靖池道：“主人总有一日会见到静北侯。”

冷明烛不愿再提此事，转了话题问：“这两日休息得如何？”

“得主人照拂，甚至不惜因我一人误了一日行程，属下感激不尽。”

“既如此，接下来的行程快马加鞭，你自己跟住，丹帝山大光明寺上，还有的瞧。”

*

四月初二，车马抵达丹帝山。

山脚下布置得一片奢华隆重，横幅高悬、彩带飘飘，爆竹礼花声音盛大，礼乐迎曲齐鸣。

十里红毯开路自山下直通山顶，阶梯山路两旁每隔一丈远便有个小沙弥双手合十，肃穆诵经，当冷明烛众人打身旁经过，便会俯身施礼长呼一声佛号以示恭迎敬意。

长须花白的闻法长老亲自下山相迎，他一身素色僧袍罩着宝锦袈裟，离得老远瞧见冷明烛，忙不迭带着左右两个小沙弥快步跑来，到了近前躬身施礼：“南无阿弥陀佛，恭迎镇国昭华公主殿下，亲临大光明寺洗礼静修，贫僧闻法代方丈师兄前来迎公主进山。”

冷明烛身后左侧跟着华英与墨画，右手边跟着许靖池，她怀中抱着小兽雯妞儿，于是伸出左手虚扶一把，面容冷肃高贵，端得一副天家公主的无上威仪，“本宫与闻法长老乃是老相识，不必行此虚礼，此来为惠德皇后冥诞祈福，一应事宜可准备妥当？”

闻法长老道：“公主安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余光扫了眼跟在后面的车架箱笼，比往年只多不少，“公主下榻之处每日焚香洒扫，贫僧这就差人将殿下的箱笼包裹归置妥当。”

冷明烛微微欠身：“有劳。”

闻法指挥旁侧几个素袍沙弥前去接应，自己则陪同冷明烛上山。

这条山路由山脚通到山顶，其间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石阶，象征九九大乘至高无上，石梯坡度有缓有陡，象征人生之路跌宕起伏。传言走完九九石阶，来日便可超脱俗世红尘，直达极乐之地。

冷明烛众人行了一半不到，闻法便道：“软轿已为公主备着，殿下可要换乘歇歇脚？”

以往她到达丹帝山，从山脚起始向上，亲自走不到千百阶，便要代步上去。

今日她却无声无息走了全程的过半还多，闻法觉得稀奇，唯恐这位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累出个好歹，彼时上面天子圣人怪罪下来，一怒之下断了大光明寺的香火，岂不是误事？

于是不等她开口，便先行提出软轿代步来。

冷明烛停下身，额头上布着一层薄薄的细密汗珠，因为出汗脸上也微微泛红，经阳光一照愈发显得晶莹欲滴，如白玉染霞。

华英立即上前拿帕子拭去她额间汗珠，也跟着劝道：“殿下换乘软轿吧，您的虔诚心意皇后娘娘早就感受到了，必然不愿瞧见您累着身子。”

冷明烛侧目瞥她一眼，没说什么，点头同意了。

闻法招手唤来软轿，抬轿的两个小沙弥立即行来，将肩上软轿卸下置在地上，等华英搀扶着人坐稳，将她一身锦绣华服摆正，方一提扶手到一双厚重精炼的肩膀上，抬人上山。

一直行近丹帝山顶，远远望见高阔矗立的一座金碧辉煌的寺院，巨形朱门两面大开，门内门外静候等待的僧人沙弥远比山下多得多。

众人双手合十，低头默经，周身烟雾缭绕，既有香火烟雾又有高山云层，似真似幻犹如仙境。

众人最前端站立的素袍袈裟的白须老者乃是大光明寺的住持闻律方丈，老方丈年岁近百，却红光满面、鹤发童颜，完全不见半点老态。

冷明烛下来软轿，闻律方丈稳稳提步行近，微微躬身行礼，口呼佛号，“镇国昭华公主殿下金安，请。”

闻律方丈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