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栾家成少年时期颇为桀骜叛逆,青梅竹马的汪林林曾经评价他有一股人见人厌的狗脾气,总之性格同稳重冷淡并不相干。
他少年时候坚信父亲被女人算计,这个世上总有人妄想贪图富贵,试图母凭子贵来实现社会阶级的跃迁。
他父亲的确年轻英俊,身家不菲,有人攀附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他父母感情一向十分好,栾家成并不认为那些故事会发生在他父母的身上。
汪林林却不以为然。
她热衷于看豪门往事、八卦周刊,自认年纪轻轻却早已看透是非人性。
她对栾家成讲:“没有哪个有钱人家里不是一地鸡毛。”顿了顿,她补充道:“我家不也是么?”
汪林林的父母一南一北政商联姻,感情十分一般,夫妻两人只生了汪林林一女,汪林林的母亲醉心学术事业,生完女儿便出国留学继续深造,此后多年一直辗转在欧美,汪林林多年不见她,后来重逢第一句开口叫的是阿姨。
而她的父亲,她的父亲虽然十分疼爱汪林林,但是其人思想保守顽固,为求子已经走火入魔,偏偏外头的女人多的能开后宫,最终也没见他成功搞出一儿半女。
汪林林对栾家成讲:“我猜是他不行,所以给他一百个女人也没用。”
然而老天总爱开玩笑,汪林林的父亲撕破脸了三心二意,也不见什么成效,这边夫妻情深的这一对却忽然冒出了一个私生子。
汪林林劝栾家成看开一点。
栾家成看不开。
汪林林偶尔也会惊诧于栾家成对于“爱情”和“忠诚”的看重,而栾家成同她讲:“爱人是一辈子的。”
汪林林动容于他讲这句话时的情态,少女一时不查,被骗入爱情牢笼。
栾家成厌恶栾嘉树,他从小男孩那张漂亮的脸上窥探到了他母亲的美貌,每多看一眼眼神懵懂的男孩,就会多一分玷污心目中一向身形与灵魂一样高大的父亲。
何况栾嘉树的出现沉重打击到了身体并不太好的母亲,栾家成看到母亲注视栾嘉树的目光,她像是在看一种不可理解的诡谲事物,而过多的思虑不免导致她常常陷入不自知的晦暗角落。
周宏飞女士因为栾嘉树大病一场,栾家成的厌恶无从掩饰,所以当他看到那个小男孩爬到了高高的树枝的时候,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冷眼看着他一个人坠落。
少年时候的栾家成并不认为他对栾嘉树有任何的责任和义务,栾嘉树并不是他的兄弟,也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类,他是一个错误。
一个需要被纠正的错误。
少年时期的栾家成并不能理解母亲对于栾嘉树复杂的情感,他并不熟知女性天性的柔软内核,以及周宏飞女士在她本人的道德认知之下,了然于心的栾嘉树的无辜。
周宏飞女士这样的人,并不需要通过苛待栾嘉树这样的方式来纠正丈夫在这一段婚姻中犯下的错误,这于她本人而言毫无意义,何况她目睹到了栾家成对栾嘉树的冷漠,她对栾嘉树的星星点点的善意更多的是在弥补儿子品德上的过失。
而栾家成的叛逆期戛然而止于一个盛夏的午后。
源自于他目睹到了一个陌生的父亲。
他疾言厉色,毫无善意,他手里的马鞭抽打过未抽条的男孩细瘦的背脊。
——栾家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痛觉爱好者,他由汪林林塑造而成,可是汪林林却并不这么认为。
汪林林后来也曾在困倦的时候对他说:“栾家成,如果你并不能由此获得快乐,而只是期望从我的手里获得救赎,那你用错了方式,也找错了人。”
汪林林的确是栾家成保持理智一途上最终端的那一根牵引线的持有者,可惜这一点,当年的汪林林并不知道,栾家成亦然。
栾家成正视栾嘉树的那一天起,他审视了他的父亲,也审视了自己。
而栾既明永远不会清晰了解,他坠落于他恶意鞭打栾嘉树的那一日。
栾家成也不会忘记,他目睹到了十五岁的少年人穿着单薄的衣衫站立在冬日的初雪,他脸颊上有干涸的血液的痕迹,他静静地望向一整座粱林公馆,仿佛在看一只即将吞没他的巨兽。
的确没有人救他。
栾家成对汪林林说:“是他自己救了他自己。”
栾家成站在医院的走廊外静默地抽烟,冬日的大雪淹没了一整座光华绚丽的城池,只留下阴冷晦暗的一片模糊痕迹,他自那一天开始陷入长久的不解的困顿。
十八岁的栾嘉树站上过二十八层的楼顶,栾家成在深夜无人的时候,也曾独自徘徊在那一个角落。
他静静地站在夜风里,怀疑栾嘉树试图引诱他往下跳。
他期望自己往下跳。
栾家成垂下头,看到了细密的灯光和无尽的大雪。
被死亡蛊惑的那一个是栾嘉树还是栾家成?
可是栾家成理所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