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图
北齐泰安十一年冬,东晋发布讨贼檄文,历数北齐君臣二十一条罪状。自己上顺天命,下应百姓,决意命沈东翊为主帅,率领二十万大军北上伐齐,拯民于倒悬。
行辕帐外,朔风瑟瑟,冰冷刺骨,沈东翊披着火鼠裘制成的斗篷,独自立于风雪中。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冬天,他通敌叛国,打开城门,放敌军入城。诚然黎民百姓是无辜的,但仁慈在乱世是没有用的。那个任人宰割的沈三从此死了,现在他是沈东翊。
他慢慢哈出一口气,搓了搓手,将此次的用兵方略又在脑中过了几遍,仔细考虑着是否存在遗漏。
匆匆脚步声传来,“将军,辕外有两名北齐人氏前来投诚,声称有重要东西献给将军,必须要亲自见到将军才肯拿出。”
沈东翊看了一眼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副将,也是贫苦人家出生,常年的戎马生涯使他眼窝深陷,看起来比同龄人老上许多。
他们这些在刀刃上讨生活的人,文官在安定的后方醉生梦死,却时常歆羡他们升迁如此迅速。没有人理解他们可能在睡梦中被砍去脑袋,在肉搏时白刃入腹,在登城时摔成烂泥。一将功成万骨枯,十年早已物是人非。
“带进来吧。”他转身回到帐中,端坐在中间那张帅案前,手指有规律地一下一下轻叩桌面。
不多会儿,那名副将就引着两个经商打扮的人进来。两人打个照面就扑通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以表诚意。
沈东翊挑了挑眉,自带威严地示意他俩有话快说。
那两人碰了碰眼色,为主的那人便开口道,“启禀将军,卑职两人乃九门提督王大人、都指挥使孙大人麾下参将。我家两位大人素闻将军用兵如神,乃当世孙武白起,倾慕许久,有意与将军交好,只可惜无缘得见。”那人说着顿了顿,又道,“值此两军交战非常之际,特命我等化装城游历经商的贩子,向将军献上薄礼,以助将军成就大业。”
九门提督和都指挥使都是北齐都城重要武官,一个负责外城防卫,一个负责内城安保,非亲信之人不能担任此职。如今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都开始各谋出路了。
沈东翊心中猜得八九不离十,但还是得试一试真假。脸上神色稍变,故作兴趣道,“哦,本帅倒是好奇,二位来使究竟带来什么好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感觉有戏,身体稍许放松,“将军,这样东西您一定会有兴趣的。”说着两人撕开袖口内缝的隐兜,取出巴掌大的羊皮纸。
一旁副将接过,将其呈给沈东翊。这两张羊皮纸略显陈旧,与寻常物件并无不同。
沈东翊拧眉,表情复杂,他耐心有限。
两人也没多绕圈子,恭敬地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为防路上被人发现,这羊皮纸采用特殊工艺处理。将军只需将纸张打湿,其中内容自然显现。”
沈东翊闻言,顺手将手边的茶水泼在上面,立时显出红色印记。
“将军,这是都城内外兵力部署图,何人把守,兵力多少都有记载,对将军攻城必然大有裨益。”
沈东翊仔细看了看那两张羊皮纸,油墨显示清晰,描述详实,有几处倒是和探子来报对应得上,但不是完全相符,还是得诈他一诈。
他一掌将羊皮纸拍在案上,怒喝道,“尔等胆敢以假图期瞒本帅。本帅探子前几日传来消息,北门有重兵把守,你这图上竟说只有一个营驻守,你且说是也不是?”
两人早已吓得颤栗不已,哆哆嗦嗦的说,“将军,小人怎敢期瞒将军,几日前朝堂为应对贵朝出兵之事争执不休,太子殿下力排众议,亲自部署都城防卫,这图就是按照最新部署绘制的,请将军明察。”
沈东翊抚了抚额头,若有所思。
北齐太子沈修瑾他略有耳闻,自幼饱读诗书,胸有韬略。若是生在太平盛世,必可成一代明君青史留名。可惜值此国家倾颓之际,只能是大鹏折翅英雄垂泪。
不惟乱世有数典忘祖不忠不义之辈,纵是家国存亡死生一线之时,也有拆楫折槊卖主求荣之徒。
北齐连同都城在内,仅余一十四州,其中又以都城与左右渝州、青州首当其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番东晋大军北上,势在一举吞并北齐,绝然不存在缓和的余地。
那日北齐朝堂之上,偏偏却有不少蝇营狗苟,黄粱一梦未醒,居然提议再割城池,迁都北荒。更有甚者,上书陈议不如做一附属小国,年岁朝贡,可保太平无虞。
太子沈修瑾勃然大怒,再顾不得所谓皇家颜面,对这些宵小一顿拳打脚踢,几人被揍得鼻青脸肿,不敢作声。若非左右及时拉开,怕是得躺着回去。此事一时为都城百姓疯传,茶余饭后反对这位太子心生敬佩。
沈修瑾当庭指出,退让已无可能,此次东晋大军来犯,必直取北齐国都,而后乘势一路收取北部其他州城。只要国都坚守,不使东晋速胜,挫其锐气,拖延日久则对其越不利。
北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