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
栖坞的天儿热得能烤化鞋底,人到路上走半圈都得噌噌冒烟。不过那日头再旺,也没邢舟现在的脾气旺。
从外头刚回来,身上又出了层汗。
邢舟随手把钥匙扔在玄关,径直走向厨房打开冰箱门,拿起听冰啤酒。虎口卡住,单手叩开易拉罐拉环。液体滋滋冒出,发出清脆的气泡声。
冷气铺在胸膛上,解了几分闷热的燥意。
邢舟仰起头,一通猛灌。喉结利落地上下滚动,两滴酒液顺着下颚线滴落。
鸭舌帽被他摘下扣到茶几上,邢舟关上冰箱门,扯了窗边的藤椅,迈步一跨就靠坐在上面。双腿散漫地踩着地板,藤椅随着他重量的落下明显地前后晃荡。
日头有了西沉的趋势,橙黄色的光透过生锈的防护窗落进来,不刺目,只是烧人般的闷。
五层楼的高度,能听到窗外叽叽喳喳的雀鸣。小区附近有所小学,此刻到了放学的点儿,楼下闹哄哄的,尤其还是周五,充斥着小孩子放学的嬉闹声。
邢舟喝完了剩下的小半罐啤酒,正要去关窗,手机便响了起来。
偏头一看来电提示,邢舟本就不算舒展的眉峰皱得更紧。
空了的易拉罐没有任何防御能力,轻易被他捏扁揉压。邢舟把破罐子丢进垃圾桶里,叮当撞了几声才安分下来。
他按了接听键放在耳边,却没开口说些什么。
听筒另一头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没等他开口便先抛出了话。
“还知道接你妈电话啊,我以为你把我拉黑了。”汪曼云劈头盖脸,听起来怨气颇大,“你忙什么呢,给你发的消息也不回。”
邢舟从躺椅上坐起,往下拉了拉领口,让热气散些。他双腿自然分开,脊背微弓,手肘随意撑在膝盖上,用力搓了搓眉骨。
“下午去了趟车行,没看手机。”
“我猜也是,每天就知道和你那堆车和工具泡一块儿,整天没个休息不见人影。我看啊,你认它们爹妈得了!”
闻言,邢舟轻笑出声,“我叫它们爹妈,它们也得应我啊。”
“你!你这臭小子!”汪曼云被他这散漫劲儿顶的哑口无言,嗓门儿都大了些,“要我说,就找个正儿八经的班上怎么不比修那车好?整天搞得黑乎乎像个碳似的有什么好玩儿的!”
邢舟:“……”
“行了行了!今儿不和你吵这事儿!”汪曼云话锋一转,听着语态都变得柔和不少,“你隔壁姑娘可搬来了啊,今儿刚住进来。”
“姑娘?”尾音的疑问分外明显。
电话那头的汪曼云想翻白眼,“合着我和你说的你压根儿没听进去是吧!就前几天,我来你这儿给你送东西的时候遇见个小姑娘,人还好心把我提了把东西。”
“她今年刚毕业留在栖坞找工作,来附近找房子租。我看人姑娘不错,长得白白净净的。”
“咱江槐那儿不还有套空房吗,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干脆就租给她了。”
电话那头的邢舟低低哼笑一声,“这年头居然还有助人为乐得房子的好事儿,妈,要不我扶你过次马路,你考虑考虑,把房子租给我?”
“……”
“你租个什么劲儿!你那房子不够你一个人睡啊!”
“不够。”
邢舟回答得干脆,完全没有因为睁眼说瞎话而有分毫耳热。
“得得得,我也不和你多废话!”汪曼云懒得和邢舟掰扯,直入主题:“小姑娘文文弱弱的,要需要搬个行李什么的你可得主动点儿,听到没!”
闻声,邢舟没答。
汪曼云的嘱咐还没完,“人还没毕业呢,你一大老爷们儿平常出门把你那衣服穿板正了!别没规没矩的让人家看笑话!”
原先这层楼就邢舟这么一户,他自然放得开。
出门丢垃圾拿外卖没一点儿顾及,夏天天热,常常是穿个大短裤就开了门。
如今隔壁有了人,还是个姑娘,自然是不能太随意,省的吓着人家。
其实,邢舟对隔壁租出这事儿是故意装傻,原也是隐隐有点烦躁在。
上周回家吃饭的时候,邢舟偶然听见汪曼云打电话。
她声音不小,邢舟听了大半。
那时她和对面说说:“江槐那边不错的,虽然房子旧了点,不过家具全地段好,门口就是地铁站,你上班肯定方便!你来的正好,帮我盯着点我家这臭小子,他一个人搬出去久,我想管都管不住!”
邢舟这几天正为这事儿窜火,当初他嫌受家里约束太多,一毕业就开始独居。建了个修车厂还挺不受汪曼云待见,没少为这事儿争执。
倒不是看不起汽修的工作,汪曼云纯粹是想让邢舟过个安生日子,朝九晚六节假日双休,空闲时间还能多陪陪家人。可他执意捣鼓自己那个破厂子,好好的写字楼不进非得当个没个正点又辛苦的修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