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诚布公

慕情对于自己幼时所有模糊却美好的记忆，尽数止步于七岁那年的某一日。

其实对于那一日，他也没有太多太深刻的印象了。只记得家中不见了父亲的影踪，他问起母亲时，她脸上湿漉漉的满是泪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抱紧他，对他道：

“别怕，阿娘永远和你在一起。发生什么事情阿娘都不会离开你。”

然后他就和母亲从朱门高墙之中搬到了皇城里那条狭窄逼仄，格格不入的小巷子之中。挣扎着生活，如同野草一般，直至如今。

面前的少女将那把剑紧紧拢在怀中，仿佛她只有这一样东西可以完全信任托付。她抬起头，眼眶有些泛红，却仍旧一字一顿语气坚硬道：“我最后说一遍，我不是永安人派来的探子。你，还有这小屋里住的人是谁，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人爱信不信，反正她要恨死永安人了，怎么还可能为他们卖命。

青年在距离卫筠遥数尺的地方坐下，没有再提有关她身份的事情。只是伸手把之前翻倒在灌木丛之中的那个竹筐扶正，远远扔给她：“不是好不容易采的吗，别乱扔丢了。你叫什么？”

她一般面对不相熟的主顾都只说，自己名叫阿遥。此刻对上这青年，心想的是自己倘若用这个似是而非的小字去搪塞过去，对方难免再起疑心。于是道：“卫筠遥。”

顺手从旁边的灌木上折了根枝子，她一笔一划在地面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少女的字，就算以木枝为笔地为纸，也能看出她写字时隐隐有笔锋凌厉，格外清绝。很多人都说什么好像没甚道理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倒是个例外。

如同记忆中某处突然动了一下，慕情看着她端端正正写下自己的名字，点点头。

“那你又是何人？”卫筠遥写完抬起脸，扬眉看着青年。

“我叫慕情。”

他毕竟在跟着谢怜一起被贬到凡间之前只是个小神官，永安人正在通缉的仙乐皇族之中也没有他的名字。说不说真话都无所谓。

名字和人竟是意料之外的相符，还挺好听的。

卫筠遥暗暗想。

“你医术……如何？”

慕情看着她身边竹篓之中的药草，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

“望闻问切学了些而已，替人诊疗不甚严重的伤病没问题，若是严重的话只能看情况。”卫筠遥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医术水平，实话实说。

“之前找我买药的不就是你们吗？”言罢她突然想起些什么来，“我记得说有人得了咳血之症，却又不肯让我去看……为何？”

慕情咳了一声：“恐怕无法说清楚。”

怎么说清楚，难道要和盘托出得了咳血之症的就是一直潜逃在外的仙乐国主吗？

仙乐古国一朝亡在了自己手中，国主本来就心气郁结，国亡后又一直颠沛流离东躲西藏，没过上一天安安生生的日子。身子想不出问题都难。

慕情作为近侍，包揽了琐碎杂事和贴身事物。某日将国主的衣服拿去洗的时候，分明看见了其中一件衣服的袖口上，有一片已经发黑的血迹。

他洗了半天才将那片血迹洗得几乎看不见了，还给国主的时候，对方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别告诉他。”

慕情知道国主说的是谁。

咳血之症本来就难治，以他们现在的条件，想要治好估计都是天方夜谭。

卫筠遥见对方又是避重就轻含糊其辞，在竹篓中翻找了片刻，只翻出来两株白芨。治疗咳血的药材大多数都名贵难寻，能找到这个已经实属不易了。

面前摊开一只手，细白掌心躺着两棵青绿的药草。

“这是白芨。能收敛止血，消肿生肌。我现在也只有这个。这山上药草不少，我再来应当还能找到些。”少女又轻又淡的声音响起，接着念叨了一串他都不甚了解的药名，边念便在药篓里面翻找。

“勉勉强强能凑齐一个方子，文火煎，每次一包，每天早晚各服一次，这些大概够用三四天。”她翻了好几样药草出来，手上如同有一杆秤似的拣出合适的分量分好，多余的放回去。

“……”

“多谢。”

慕情郑重其事道。

“看着给吧。”卫筠遥手一摊。

她这语气好像自己有家财万贯，慕情从自己身上摸出钱袋，心想这游医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说她聪明，她仿佛不懂讨价还价的门道；说她不聪明，又能在动荡之时全须全尾过到如今，倒也是厉害。

他估计了一下这些药草能值多少钱。

不多不少，卫筠遥收了钱，远望天色渐晚，背起药篓，道：“我该走了。不然太晚了说不定会有劫路人。”

“今日之事，切莫外传。”慕情对她点点头道。

“我知道。”

卫筠遥下山的时候，远远望见那用白绫蒙着大半张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