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清和园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奢华迷乱、整日享乐，林容倒喜欢这里的清凉景致，日子不由闲适下来。

——这份“闲适”是当真不掺假的。

起初，她和其余两位每日都去太后居住的“长春仙馆”点卯，端茶倒水，捶腿尝膳，十分辛勤；但后头就发现太后压根没有指望着她们干活，带她们来与其是服侍的，不如说是解闷的。

这个道理，有过经验的宁淑容显然比她们俩清楚。她很快安排了园子里养的戏子为太后献艺，后又请了从前常进宫的上京杂耍班子来。

“丽姐姐，从前都听说淑容娘娘体贴，擅服侍太后，如今我才是明白了。”崔容华陪着太后听了好几天的黄梅戏，除了偶尔站起来添个茶水，其余真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对，一日晃过去就深感自己多余。

好在这样闲得发慌的处境不止她一个。她不敢去问宁淑容，只好来找林容，惴惴不安道：“姐姐，咱们这么个孝顺法儿，让皇后娘娘知道了，怕要罚咱们偷懒。”

林容静静打量她低垂的眉眼，淡声一笑。

“容华多虑了。你念的书多，还曾学过道法，陪着太后念念经，不比我这一无所长的要强？”

这事儿不提还好，由人说出来，崔容华眼里就显出尴尬了：“姐姐抬举我了。您是知道，上回太后听了我对张祖师的论道，觉得新奇，才恩赏了我跟着学了几天。可后头我在长乐宫那些天，连玄光真人的问话都接不住，索性只能当个摆设了。”

林容不动声色地听着。

虽然早就知道崔容华是个有成算的人，但听她说的毫不遮掩，想来她是对太后的谋划全不知情的——太后恩赏她的见解独特，又宁可让身边多个摆设也要让她陪着修道，实则是要拿她当幌子、叫外人觉得自己真心热衷学道而已。

不论怎样，这件大事太后藏的紧，林容尚且不敢轻举妄动。倒是眼下“孝顺太后”这个任务，她是需要好好想一想的。

“容华既然向我来讨主意，我就说个实话。”林容诚恳地道：“与其挖空心思想些花样来，不如把一样做好。玄光的住处离咱们不远，这是园子又不是宫里，你大可多下功夫钻研，常去请教玄光，再陪着太后修道时就算不能说出个一二，能有这份虔诚太后也会高兴的。”

太后专程出来避暑，玄光也是跟着的。

长乐宫宫禁森严，清和园里倒没有那么大规矩，私底下去找玄光讲道没什么不可的。

林容这几句话说得真心实意。

崔容华显然也没料到她会这样，愣了一瞬，忙又恢复了从前谨慎老实的模样，感激道：“姐姐真是聪明，还肯指点我，解了我燃眉之急。日后我定要好好谢姐姐。”

林容笑着摆摆手。

看崔容华离开的身影比之前轻快很多，湛露忍不住道：“娘娘何必这样好心呀！”

又叹气道：“她是得了一条明路了，咱们又该怎么办呢？”说着声音低下来：“何况比起她们，娘娘还有另外的打算……”

身为林家带进来的心腹，林容私底下的大事儿不会避着湛露，毕竟许多事还要指望这些下属们。对林容答应了皇帝要来行宫接近太后、里应外合保玉嫔生产一事，她都是知道的。

“该怎么办？”林容扯唇轻笑：“她们俩都伺候地得力，可不就显出我一个废物来。你要知道，万事做了好了能出头，做的差，也显眼地很。”

湛露听了大惊失色。

“您说什么？您要当那个最差的！”她伸手去摸林容的额头：“之前皇上还说呢，您怕是发烧了，奴婢要给您仔细诊治才对……”

林容：……

命令对方退下后，她揉了揉额角，将一应事态再一次在心里过了一遍。

是该做正事儿的时候了。

***

果然如林容所言，在宁淑容做事周到妥帖、崔容华修道勤勉的衬托下，她很快落了下风。

太后喜欢的事情无非是那么几样。朝堂和人心的掌控，玄光的讲道，吃喝上的些许偏爱，黄梅戏和胡人歌舞。无奈林容一个都不擅长，连苦心烹饪的荷叶粥都被太后身边的嬷嬷尝一口退了回去。

好在太后召她来，不是真为了给自己凑趣儿，还是为着她背后的娘家。对她的蠢笨，太后一笑而过，唯独她自己心里不安，主动向宁淑容提出要和服侍太后的宫女们一同做些粗活，也好过无所事事。

宁淑容知道她窘迫，并没有为难。故而，堂堂的正三品贵嫔娘娘，如今正和宫人们一同为太后擦洗殿内器皿、晾晒笔墨、整理衣物等。

“娘娘，您快放着，这盆葛巾紫与旁的不同，不能这样剪。”有宫人眼疾手快地将林容手里的一把花枝子夺下，神色透着些责怪：“若是把四周的都剪没了，中间的也活不成。”

——虽是粗活，倒是不可能让她去扫树叶子、洗衣裳之类，还是些能在殿内呆着的轻快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