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4 章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半大的儿子哭着往车上搬东西,却很快又被自家男人喝止,将什么金银细软都扔了下去:“你要搬到什么时候,是要钱还是要命?你怕是从没经历过打仗吧,你看着,咱们这地方距离西城门有多远?等贼人打进来了,他们骑着马,你觉着需要多久能冲到你跟前?”
女人眼泪汪汪地看着眼前恢弘壮美的宅子。这是家里的产业啊!里头还有她的首饰,金子,绸缎……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福州城的大户们都搬到了西郊居住。那个时候海盗还不成气候,只是在几个大港口上神出鬼没,打劫过往的船只。
女人记得,她家里本也不想搬。但架不住风气使然,好几个大户都买了西边的宅子,西边的地皮越炒越高。没有在西边买宅子的在贵族圈子里仿佛就低人一等,慢慢地大家也就都搬过去了。
等到高墉这个人的名头打响的时候,大家才既后怕又庆幸。住在西边就意味着有充足的时间从西城门撤离,而不是像东边那些平民一样连滚带爬地跑。
可现在这世道怎么突然变了?
西城门现在逃不出去了。反而因为住在这里,她会死得更快!
“老爷,我当初就说过,这里闹海盗不太平,不如像咱们从前的邻居那样早早地卖了地,北上杭州去……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女人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
男人沉默了片刻。
他也不想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是谁能想到呢?海盗居然敢这样做。他们和许多大户一同留在这里,都是因为他们不是寻常人家,而是上京的世族们安排在江南看守田地和产业的庶房。他们不单要守着产业,同时要守着海盗。
毕竟海盗也是帮着大家一块儿发财的。
“我们今天就搬。”男人拉住女人的手:“再也不回来了。我们去杭州过日子。”
钱多少能够呢,什么都比不上一家老小的性命。
大不了推了上京那边的差事,也好过在这地方刀头舔血。
……
福州西侧,瓮城內。
所谓瓮城,只存在于一些较大的城池里。主城门之后另有一道城墙和城门,这道內城门过了后才是主城区。两道城门之间形成的狭小区域叫做瓮城。
比起东边多次加固的城墙和瓮城,西边的建筑就相对简陋一些。
“城门快要撞开了。”有人焦虑地说道:“徐将军,您带来的兵马可不多……”
这位副将着实有些费解。既然早就得到了海盗夜袭福州的消息,为什么不派重兵增援?徐将军只带了五千精兵过来,却将剩余的好几万人马都留在了兴化。
不过……
他对守住福州城没有什么信心。即便是徐将军来了、甚至带着所有的兵马都来了,也是一样。
不单是因为海盗来势汹汹、也不单是因为当初谢督军打的那几场败仗,最要紧的是……
福州城的内外城墙是如何建造的他最清楚。
从前可没有人会认为福州城会破城,事实上也的确没有,因此这内外城墙在修的时候就偷工减料。究竟减到了多少他不知道,却知道主持这件事的是江大人,那时候他还不是布政使,没有人比江大人更擅长雁过拔毛的了。
他也是行伍之人,对接下来的仗会怎么打心里还是有数的。他想徐将军既是从北疆战场上下来的,该是比他更老练才是,徐将军应该也知道这座城守不住。既然这样还要亲自过来,或许只是想给朝廷一个交代吧。
有谢将军的先例如今总不能直接弃城,给朝廷抓把柄……
徐开山抚了抚下颌,没有答话。
“邹桂,你在福州城担任城门领许多年了吧?对东边的海防想必也很清楚。”他看着说话的人。
邹桂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城门领,生在福州长在福州,跟随着当地的知府薛大人兢兢业业做事十几年了。
“卑职多年巡防,这,这四周的形势都是清楚的。”正是因为清楚他才更加无奈。
想拦截海盗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在城门上固守,可这一条是最先被否定的;要么就是派奇兵出城和海盗在山林里交锋,不过这一条也不甚靠谱。闽南多丘陵,那些沟沟壑壑的地方要如何防得住?而且这些贼人们和朝廷的驻军不同,在山地丛林里头偷袭可是他们做惯了的事儿。
几种方法都不成,如果徐大人真是个好官,现在唯一应该做的就是让有限的驻军在前头拖延,让城中百姓从北门逃命。
想到福州城陷落的必然,邹桂难免忧心自家的处境。
他是寒门出身,在如今这个人人都要在世家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世道,那什么做出点政绩能往上爬一位的事儿和他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只是运道不好,从前那些小偷小摸的海盗居然成了祸患,福州城也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城池变得烫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