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村04(修)
“我该怎么说你呢,”他叹息,“年轻人真是莽撞啊。”
“——这可不兴以偏概全。”有人接话道。
一只手从他背后伸出,随之而来的是顶在太阳穴的枪口,“老板,你说对不对?”
“……你是!”
焦老板的笑面终于破碎,露出惊慌失措的脸。他背后的刺客摘下头套,大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赫然是黑瞎子。
吴小灯努力偏过头看他。她的睫毛被泪水糊在一起,眼睛酸涩。雇佣兵踩得很用力,她没办法把手从他鞋底抽出,而且不幸的事,她手腕仅存的触感告诉她,这人穿的是装了钢板的军靴。
为了在搏斗中增加杀伤力,部分作战靴底部是安有钢板的。吴小灯疼得一点声音发不出,眼睁睁看着对方扣着扳机的手指不断收紧。
她唯一的希望在黑瞎子身上。
黑瞎子也清楚这一点。他牢牢控制着焦老板,说,“把她们放开。”
枪口压得紧了些。他刚经历一场血战,枪管滚烫,焦老板挣扎了一下,说道:“听他的!”
手腕的压力终于松开,吴小灯一直悬在心口的气骤然散去。
心跳太快,她鼓膜震得生疼。雷点一般的心跳声中,她听见黑瞎子的声音:
“小灯,能站起来吗?”
吴小灯花了半秒消化这句话。
她爬起来,走向黑瞎子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她。领口湿润,有液体顺着下巴流进衣领,她用没受伤的手擦了一下,全是血。
吴小灯的目光在沾满血液的手上停留了一秒,便移开视线。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痛,鼻子在出血,鼻腔很快被半凝固的血块堵满了。她张开嘴呼吸,于是鼻血顺着人中滑进嘴里,再从嘴里滑出来。
黑瞎子拖着焦老板往出口移动。他挟持人质的经验丰富,大半个身子藏在焦老板身后,就算雇佣兵开枪,也无法对他一击必杀。
吴小灯和楚楚贴在他身后,黑瞎子只凭单手把她们推出去。神庙供桌下的出口狭窄,吴小灯爬出来的瞬间就摔倒在地。那几秒她满身灰尘地趴在地上,生出一种再也站不起来的错觉。
黑瞎子很快出来了。他一脚蹬在焦老板背上,往他怀里塞了颗拔掉拉环的手-雷,脚上使劲,焦老板像酒瓶塞子一样卡在入口,把一众雇佣兵堵在地下河。
“走啊!”他招呼呆愣的两人,率先朝外奔去,一边倒数:“四、三、二——”
轰!
巨大冲击波让地面都在震颤,三个人狼狈地冲进神庙外的野地。
这里植株高大,遮挡视野,吴小灯一下和他们跑散。她很快跑不动了。凝固的血块堵住了鼻管,于是鼻血全部往喉咙里流,她分不清嘴里吐出的是鼻血还是来自内脏。
她眼皮开始发沉,眼珠逐渐难以转动,视野里只有自己血迹斑斑的手。
二十几年里,她见过血流成河的场面只有例假和鼻血,什么流血漂杵都只是书里的描写。这时候她所见却是被空腔效应炸掉半边脑袋的村民,和鲜血浸透的草木。
她开始想吐,但是连呕吐的力气也没有,手软绵绵耷拉着。这时候她听见有人在呼唤。
她跪在地上,撑开被汗或是别的什么糊住的眼睫——面前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戴着眼镜,草绿色风衣上全是血,一只手拎着枪。吴小灯对枪械的了解几乎为零,那也许是步-枪,总之她不清楚。
女人蹲下来,摸了摸吴小灯的脉搏,手轻轻搭在她肩膀,问:“能听见我说话吗?”
居然是个男的。
吴小灯点点头。
那个扎着小揪揪的青年道:“可能有骨裂,我们的医务人员马上到。我现在把你扶到安全的地方。如果感到疼痛,立刻告诉我,好吗?”
吴小灯再次点头。
于是青年放下枪,扶住她的肩膀,让她借力站起。两个人走到墙根下,青年清开石块让她坐下。
他对着胸前的对讲机说道:“我是刘丧。后山砖塔有伤员,女性,无明显外伤,腕骨骨裂。重复一遍,后山砖塔,女性伤员,无明显外伤,腕骨骨裂。”
说完,他起身准备捡回放在原地的枪,继续往前搜寻伤员。
衣角却被拉住了。
刘丧低下头。
是吴小灯。她仰起头,担忧地说:“……注意安全。”
刘丧愣了一下。
这一秒的怔愣来得莫名。他十多岁第一次下墓,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论生死他见得多,有人要杀他,也有人向他求助,在地下,在机关面前。
他面对的从来是厌恶和排斥,很少有人对他说一句“注意安全”,何况说这话的人已经自身难保。
收回思绪,刘丧嗯了一声,轻轻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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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所说,医务人员很快赶来。吴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