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川

青色幽幽，寒气渗人。

忘川里的这些厉鬼，都是渡忘川，几百年未忘却前尘往事，逐渐失了理智，被戾气缠绕，成为满身怨气的孤魂野鬼，直到时满千年，魂飞魄散，消失得彻彻底底。

如今值守忘川的孟婆，看着站在一旁的鬼怪，有些不解，已经过了千年，再下忘川，又有何用，“忘了吧！”

澜渊这才回神，缓缓走近孟婆，轻声问道，“阿婆，你从何而来？”

孟婆一个晃神，很意外他竟然愿和自己聊天，回以一笑，“孟婆，和泰媪，都是判官司而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她自然无需隐瞒。

澜渊也知道，她们五百年期满后，可以留在冥界，可以重入轮回道，“复归何处？”

孟婆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自己答案何为，心中顿生凄凉。

澜渊心生怜悯，孟婆、泰媪坐守忘川和三途河，五百年，不动不摇，不离不弃，天天忍受着魂魄和厉鬼的哭泣，怨愤，嘶吼，叫嚣，这是多残忍的惩罚，“阿婆，忘了吧，去想去之处吧！”

“想去之处！”孟婆低头看着手中的曼陀罗华，缓缓说道，“忘了？”

澜渊不想她再成为忘川里的那一位，“有些事，不值得，便能忘了！”

闻言，孟婆嘴角微微上扬，好意心领了，“去吧！”

她也不会劝说澜渊，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每个人的执念，只有自己能化解，说罢，便低头继续编织手中的曼陀罗华。

仅一日，知道大概的位置，澜渊很快便在忘川中，再次找到那孟婆。

踉跄地拖着沉重的步子，孟婆漫无目的地往前挪着步，眼里空洞无神。

澜渊也已经遍体鳞伤，还有好几十只厉鬼缠住他，在啃噬着他的血肉，一道道戾气击破他的脸颊，胳膊，肚子。

可他连眉脚都未曾皱动一下，他对这些早已习以为常。

“阿婆！”澜渊缓步靠近她。

只是孟婆似乎什么都没听进，没看见，依旧痴傻无神地往前抬着步。

“我带了曼陀罗华和梦酒！”

果然，孟婆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但好似不为所动，继续走着。

澜渊继续恳求道，“不管你知不知道，曼陀罗华我都会助你服下！”

孟婆这才停下，片刻之后，才极其困难地发出嘶哑的二字，“当……真？”

澜渊站到她面前，“当真！倘若今日，我在此被万鬼啃噬殆尽，我也甘心！我，寻了她千年没有寻到，但我刚刚知晓，我有她的仙元，我可以用织魄灯，只是若你当真有她的消息，我便无需再等五百年！”

孟婆艰难地想抬手，却发现已丝毫无力。

“阿婆，我喂你？”

孟婆微微点了点头，就这，也似耗尽全身气力。

澜渊见她答应，便不再耽误，立即使用真气震散身上的厉鬼，取出梦酒一杯，用仙力化成一道弧线，注入她干涸的嘴中，接着再上前，抬手，一道精光从指间射出，往她天灵穴注入灵气，一手握住她冰凉的手。

孟婆一生三千年的记忆，从眼前片片划过。

因为澜渊在忘川中使用了灵气，这瞬间吸引了万千的厉鬼前来啃噬撕咬，扭打成一片。

甚至有厉鬼前来吞噬他输出的灵气，为此，他必须源源不断一直耗着灵气。

三千年的记忆，要看完，怎么也要支撑一柱香的时间。

本来在忘川中徘徊了一日，已经耗费不少精气，如今全身上下都挂满了厉鬼，澜渊每坚持一瞬，都如炼狱般煎熬。

直到一柱半香后，确认自己没有错过任何细节，澜渊才停止注入灵气，再次使用真气想挣开厉鬼的啃噬，奈何气力不足，只能吓退部分厉鬼。

因为怕厉鬼误食，曼陀罗华刚刚藏在了口中。

澜渊虚弱地取出蓝色药丸，使用最后一丝真气保护，再次送入孟婆嘴里，“阿婆，忘了吧！”

孟婆勉强睁开眼看看他，想说声谢谢都没力气发声，再次缓缓闭上眼，转瞬，变成一道精光，飞向一望无际的白色岸边，直至消失。

澜渊确认孟婆已经成功渡川，这才转身。

可每一步，都如万蚁噬心般痛，身上每一处都在不停滴血，染红了脚下的忘川之水。

可岸边，遥遥无际。

好在，澜渊现在有了一个信念撑着，青落上仙没下忘川，没去三途河，那日，轮回道的出口，没有一个女子。

所以，她很有可能还活着。

他没有再废真气对抗这些厉鬼，任由他们噬咬吧，他只想留一口气爬上忘川。

只是，渐渐疼到了麻木，眼皮都无力撑着。

一盏茶后，一道长长的血道，蔓延在这千疮百孔的人身后。

澜渊看着遥不可及的岸边，他清楚，他已经到了极限，如此下去，他不可能回到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