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篇(五)
月影蹒跚,沧河滚滚。
君湘始终沉浸在自己方可结丹的喜悦中,忽闻身旁柳乘月一声凄鸣,让她回了神。
柳乘月几乎是一瞬间猛然惊醒,脑海中痛苦的回忆历历在目,她双手紧紧捂着脑后,指尖渗出血来,此刻唯有神色狰狞,煞气横游。
许是在世间徘徊上百年,生前那些记忆早就随着身死而渐渐尘封,如今强行破开,便如同在脑海中灌入大量记忆,一时间自会有些不适。
她立即将神笔对准她眉心来了一下,将全身灵力聚集在神笔之上,只轻轻一点,稍稍安抚了她急躁的情绪,不到几息便令她悄然睡去。
“乘月姐姐稍作歇息,若是感觉无碍,我们便继续。”君湘施法绘梦,绘出弯弯的月,沧海一涨一涌,四处透着安适,助她安神休眠。
做完这一切,她安然打坐,深吸了一口气,便安心感受着游走在筋脉中的灵力。她开始感觉到丹田内的灵力缓缓聚集,直至从外界吸纳冥府中的灵力。
虽然这一过程极其缓慢,但聊胜于无,总算是让她多了几分欣喜。
封阳见她安然打坐,便默默将生死簿从案上取了下来,捧在手中,边在一旁为她护法,边执着判官笔办着公务。
君湘调息养神,待她收息回神,便见冥府长夜已尽,来自阳间的光照在地府中,为这阴暗的冥间送去了半分明亮。
幽暗的天色渐渐放黄,如同人间黄昏,既不刺眼,却又明亮得恰到好处。
这样的光柔而温和,不比阳间,在冥河庇护下,一众鬼差自然不必打伞。
君湘看向身旁的柳乘月,见她早已睁开双眼,痴痴地看向天边,眼神微楞。
“乘月姐姐,我们开始罢。”
柳乘月闻言抬眸看向君湘,头一次露出了一抹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君湘手持神笔,一瞬之间便将她的地魂尽数勾出,身周场景再次变幻。
因着上一次强行出了识海,打乱了场景发生的时间顺序,因而先前场景中发生的一切便只能靠着君湘自己推断。
此时夜深人定,正值寂寥,蝉鸣声可闻。风吹过落叶,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将一望无尽的古道上增添了一抹秋色。
忽闻马蹄声阵阵,马蹄踏过落叶,古道上扬起尘沙,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雾,似有似无,却随着两个踏马破空而行的身影变得朦胧。
君湘飞奔跟了上去,认出马前那人正是柳乘月,只见她拽紧缰绳,放声高呼道:“夜浮白,你说找到了证明三殿下清白的证据,这是要将我带去何处?”
说罢见夜浮白仍在前方冲个不停,她便率先勒马停下,神色紧张异常,一双凤眸若鹰目般直直盯着夜浮白,仿佛终是怀疑自己被眼前人所骗,不肯罢休。
夜浮白立即勒马停了下来,回首看向柳乘月,眼底好似含着星光,闪出一丝担忧。
“乘月,听话,跟我走吧,当初柳夫人拼命才将你保下,如今京城风云变幻,你一罪臣之女......若是真要被人发现了身份,可如何是好?”他下马步向柳乘月,便要牵起她的马,拉着她继续前行。
柳乘月一把从他手中夺走缰绳,眼神若刀刃。
“夜浮白,我母亲当年拼命保下的,是三殿下,生前唯一的愿望便是等三殿下荣登大宝,为窦氏洗清冤屈。”她垂眸看向大地,只见阴暗的大地上一片片落叶零落成泥,只为护着树上新枝,发了新芽。
“夜浮白,你未经历过,永远不明白我的境遇。”她轻声一笑,掉头便要回去。
夜浮白紧紧跟在她身后,任她策马扬起的尘埃溅到自己身上,被眯了双眼,渐而看得模糊。
“乘月,你可想好,此番回京凶多吉少,若是不能为三殿下彻底洗脱冤屈,你作为一把剑,只怕是又命进没命回来。”他揉着双眼,却见柳乘月猛地一策马,便加快了脚步,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乘月,醒醒罢,于三殿下而言,你不过是一把剑,弃之何妨。”
柳乘月快马扬鞭,听着身后人的撕心呐喊,却始终未曾回首一望。
君湘还在古道之上飞奔着,可他们二人策马狂奔,可跑得实在太快,她一双小腿跟不上一点.
她停步喘息,累得直不起腰,竟猛然羡慕起封阳。常常见他御着判官笔在冥府穿行,偌大的冥间在他笔下便成了弹丸之地。
她不觉掏出袖中神笔,暗自伤神。她灵力低微,当年不知挑灯夜战了多少个通宵才过了冥间的笔试,若不是被初代绘梦师看重了她绘得的一手好丹青,怕是只能脱胎堕入畜生道,不知何时方能解脱。
百年来她努力攒着业绩,却还是收效甚微,甚至不及旁的鬼差几年的修为。
她不明白,也曾埋怨为何天道从未偏袒于她,可转念又想,终日这般伤神终是无用,便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先苟住不投胎为妙。
忽然场景再次变幻,她轻闭双眼,小心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