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草除根

第十三章

山风吹得旌旗呼呼作响，夜里寒凉，林珑禁不住寒颤，林瑾解开大氅为她披上，体贴地问：“可是累了？”

林珑微摇头，道：“不累。”

若是江洛风一无是处，恐怕早已被兰序弄死。可江洛风这人偏生心大，只求一隅，得安定即可。

兰序和林瑾劝不动江洛风，林珑见状，踮起脚尖，附唇在林瑾耳边，轻声道：“二哥，江寨主可能是怕战场厮杀，武功不敌，丢了小命。毕竟他在威虎寨，小打小闹惯了。”

林珑这声音，谁听不到呢？

江洛风跳起八丈高，指着林珑，气急败坏地吼着：“我告诉你小丫头，这威虎寨除了我，谁还能轻而易举带着你悄无声息地上来？若不是你，我大业可成。”

“二哥，躲在山沟沟里也能成就大业吗？”

如雷暴击！

兰序嘴角微扬。

林瑾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说不定人家江寨主能成就大业呢？”

“可是——”

江洛风举手投降，道：“好好好，不就是入伍吗？谁不行啊？等我成为将军，第一个揍的就是你这个小丫头。”

林珑瑟缩着躲到林瑾和兰序身后，她凑到林瑾耳边，小声道：“二哥，我不信。”

“啊！”江洛风暴跳如雷，张牙舞爪地要冲上去和兰序比较一番。

“要你看看哥哥的厉害？”

兰序不遑多让，一个弯腰绕过，躲过江洛风的攻击。江洛风步步紧逼，兰序节节后退，惊起一地尘埃。

兰序就像一只雏鹰，滑不溜秋的。

林珑躲得远远地，林瑾单手护在她身前。

江洛风叉腰大喘气，道:“兰予安，你跑啥？”

“你身姿灵巧，又力大无穷，近身攻击并非良策。”

江洛风摆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喝酒去。”

三人席地而坐，林珑乖乖坐在一旁。

此刻没有储君，没有寨主，没有世家子，有的只有三个志趣相投的青年。

兰序见她神色恹恹，无精打采，道：“阿沅，过来。”

林珑踌躇半晌，听话地坐到兰序身旁，兰序看向她的手臂，道：“还疼吗？”

林珑摇头。

“阿沅，为何——”

“喝酒啊，废话真多。”

江洛风挤开林珑，拉着兰序给他灌酒。这一刻林珑见到的并不是坐拥山河的帝王将相，而是弱冠之年的少年郎。

林珑并不知晓兰序的变化源由何事，但此刻的他肆意，洒脱，林珑瞧着竟少了三分敬畏。

“二哥，天色已晚，阿沅有些累了。”

一个粗使婆子领着林珑离开，粗使婆子道：“这山里比不上都城，姑娘莫要嫌弃。”

林珑微笑着摇头，道：“山野简陋，能得一隅安身，足矣。”

粗使婆子离开，林珑正准备关门，突然，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横在了门框中间，林珑惊得后退一步，抬眼看着眼前俊俏少年郎。

林珑道：“殿下，你没醉。”

“谁说我醉了？”

林珑转身倒了杯茶递给他，兰序慵懒地坐到窗边，斜靠着木窗，浅浅喝了两口茶水，慢吞吞地道：“为何救我？”

此话一出，林珑被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得一身寒意。

【原来他想寻死。】

“殿下。”

林珑斟茶的手微抖，茶水洒出，湿了兰序手指，兰序轻轻甩了甩指尖的水，林珑奉上手帕给兰序擦手。

“阿沅，你和初之是唯一要我活着的人。”

“殿下？”

兰序浅笑，道：“吓到阿沅了？”

“殿下乃天定之人，未来的天子，必定受上天眷顾，福泽绵延。”

“阿沅，连你都骗我。”

林珑闷首不语，静静矗立在兰序身侧，兰序瞧着天边明月，孤寂落寞月色浸染了他肩头，他像误入人间的谪仙，对人间的一切陌生而疏离。

“殿下，若我的存在令人厌恶，是否我就不该活着？”

兰序满目震惊，盯着林珑那双坦然无畏的眼睛，耳边是林珑清澈动人的嗓音，她道：“阿沅的命只能由我来定，生死皆是如此。世人皆知，我林珑品学上乘，惊才绝绝，一手琴技名冠都城，可我依旧是兰玉的弃妇，亦是用来羞辱殿下的棋子。若这一切，我掌控不了，那我便掌控我能掌控的。”

“阿沅，于我而言，你并非是——”

林珑直视兰序那双凤眼，道：“殿下，爹娘与出生，时代与宿命，并非你我能选。既然如此，在这满是荆棘的山野，选哪条路下山，是否可由你决定？”

“若是下山之路布满荆棘，当”如何？”

“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