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灯匣剑(五)
屋檐覆雪,枝头冰凝,道蜀院中白茫茫一片。
大清早,谷剑兰推开门,手中拿着图纸,要往铸剑室里赶。
天还蒙蒙亮,棉靴踩雪声轻轻的、柔柔的,碾过冬日的清晨,才穿过一扇月牙门,谷剑兰便听得“刷刷”剑响,有人正在院外练剑。
谷剑兰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见到梅树下白雪纷落,黑氅翻飞,她停住脚步,驻足观看,还以为林琢之破天荒早起练剑了,须臾,她转念一想,昨夜林琢之醉得不省人事,怕是早起不得。
恰在此时,那人收剑回头,谷剑兰这才看清他的脸,她笑容顿失,自知避无可避,上前微微福身:“林总督。”
林疏之挽了个剑花迈步向前,站在廊下,冷冷瞧她:“一大清早上哪儿去?”
“铁匠炉。”
“谷家庄的兵器那么招人?大清早的要上铁匠炉占位置铸剑?”
谷剑兰听出他言语不善,虽不知他为何偏见至此,但也明白多说无益。
“总督事忙,不打扰,民女告退。”
“本官不忙。”林疏之踏上小阶,拦在她身前,“刚练完剑,可以陪姑娘聊聊。”
“民女还有事。”
“想让本官到铁匠炉里聊?”
谷剑兰暗叹,知道躲不过去了:“您说。”
“刘知自尽了。”
谷剑兰心头咯噔一下。
“在牢里挂了白绫,留了封遗书。”
谷剑兰不言,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林疏之凑近一些,俯下身来毫无顾忌打量谷剑兰,将她笼于高大身影之下:“姑娘不想知道他的遗书写了什么吗?”
“不想。”
林疏之语塞片刻,但很快回道:“与你有关。”
“恕民女不感兴趣。”
“与自己有关却不感兴趣,姑娘是早已知道他信中写了什么,还是害怕知道他信中写了什么?”
“都不是。”谷剑兰道,“就是不感兴趣。”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林疏之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他说自己因逼迫之举被质疑是郜离内应,只能以死明志。”
林疏之幽幽道,话里有些愠意:“再怎么样他都是上京的官,即使被贬,那也是陛下的臣子……”
“这与民女何干?”谷剑兰冷道,“关押他的,难道不是总督您?”
“要不是林琢之求本官,本官不会多管这个闲事。”林疏之怒意更深,“你与我非亲非故,死不死与本官无关。”
“所以林总督与刘佥事有亲有故?”
林疏之:“……”
谷剑兰看到林疏之眼皮一跳,知道自己说对了,若真是如此,那更没什么好说的。
“民女告退。”
谷剑兰转身就走,林疏之却在此时高呼一声——
“北境沦陷因谷家庄而起,你父亲早年不肯归顺陛下,现在遭殃,朝廷也不会护着你们,你父亲自断后路,你孤身一人能活多久?”
谷剑兰顿足,转回身,冷声道:“总督此言何意?直言便好。”
“谷家庄既不归顺朝廷,此番便是祸国之人,不杀,难平众怒。”
谷剑兰攥紧拳头,掌心冒了一层薄汗,她回过头,忽然看到林疏之手中的长剑,心念一动。
她走向他。
“这剑不是沙场兵器吧?”
林疏之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剑:“不是。”
“看起来像把利剑,其实不然。”
林疏之果然皱起眉头:“此剑世间难得,就算不是利剑,那也是口宝剑。”
谷剑兰轻笑一声:“宝剑?还真不一定。”
林疏之心底怒意升起,碍于颜面,又硬生生压下去,他抱着手,眼里似笑非笑:“不知谷姑娘有何高见?”
“总督很宝贝这把剑?”
“故人所赠,但我手上的剑也不少,谈不上很宝贝。”
“介意我折了它吗?”
“折了它?”林疏之一愣,继而冷笑,“你拿什么折了它,手吗?”
“不。”
谷剑兰伸出手示意,林疏之打量她的手一眼,将剑递过去。
她将剑横在自己眼前,左右翻转,借光细细打量。
“剑身薄,材质硬,可惜出炉时没掌控好火候,剑胚略微倾斜。”
林疏之抱着胸,明显不信:“倾斜?你不必瞎说。”
谷剑兰摩挲剑身,面露惋惜:“锡是好锡,剑身亦是光亮,这剑本该是练兵良器,可惜剑匠一时失误,留了隐患。”
她平举长剑,屈指在剑肩、剑从、剑范轻敲几下,最终停留在剑格外七寸处。
“这儿。”谷剑兰轻敲两下,“这里是最脆弱的。”
林疏之挑眉:“哦?有多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