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去岁年中，严姑父来信顺带捎来一笔银钱，严家夫妇离京前未曾置办宅院，故而委托宋呈章帮着相看，呈业专攻亭台楼阁内外行宫，于是追加一笔银子，全全交托二弟去办。宋呈业挑了许久也不如意，偶然间看中了一户，隔了四条大街在瑞王府旁。一时工部事忙，便将此事搁置，等料理妥当，再去一打听，那处宅院是被他二妹妹买了去，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一问二妹妹买来作何？竟是为了藏酒，供她社里玩乐所用，讨要地契不成，宋呈业立即告知了大妹，让她抢了来交差。

姑姑一家回京，宋家大小来了个齐整，连宋锦思朱应衢都耐着性子在城外候着，宋念牵着果果立在人群后头，想起两个时辰前，天还蒙蒙亮，宋家差了人到陆家叫回。宋念忘了所为何事，折春说明由来，这才将将记起，折春紧赶慢赶帮着姑娘穿戴，宋念不紧不慢，为着快慢主仆拌了几句。

说话间郡主听声儿而来，帮着给宋念套上外衣，“今年不比往年，咱们念姐儿而今有了婆家，算得上是个正经的小大人了，家里头叔叔婶婶都好，到底不如你嫡亲的姑姑，你们兄妹四人，她最疼的便是你。你小姑父是个一县里挑不出第二个的寒门贵子，自考得了功名，是你爷爷得意门生东床快婿，改换了门庭，得了一些闲话，不依靠老泰山，去外任，你姑姑不舍夫妻分离，一道跟着去了。此番举家回京，是大事，更是喜事，你姑父家人丁单薄，上京就数你们血缘最亲，若是迟了，辱了你姑父姑母的颜面，你大哥哥大嫂嫂脸上也无光，赶快收拾了，去城外候着。”

临义郡主思虑周全，虑这个外孙女是个被魇魔迷心的，由着性子一味胡来，不顾头尾，故而一而再再而三地点醒着。

“晓得晓得。”宋念明笑暗气，待到穿戴整齐，带着果果折春朝郡主福了一礼，出门去了。

昨夜严大人一家在城外驿站歇脚，一番修整，夫妇俩先让两个半大的儿子带着下人去新宅收拾着，今早各处打点妥帖，一家老小前驴后马往城里赶。

“回来的正是时候，大老太爷过寿，你们一大家子回来，老爷子可有得热闹。”说话的是宋呈章。宋念见大哥哥难得有此热络，不敢凑上去，看着远处发愣，等到哥嫂叫她来拜，规规矩矩地对着姑父姑母各自欠了一礼。

严夫人拉开车帘子：“青霜青雪，出来认认你们表姐。”姊妹两齐齐唤她姐姐，宋念为着自己的宅子易了主，暗暗怄气，本是不想给个好脸，但两个妹妹笑着喊她，怎好意思别开脸，轻声应下。果果不认生，张口直唤她们姐姐，趁着没防备早坐在两姊妹中间。

俞琇莹笑道；“看看，这丫头当是自家姐姐了，快到大嫂子这儿来，可等你爹打你？”俞琇莹抱她出来，果果连连摆头不愿，躲进这一对姊妹花身后，连声呼唤宋念进来。

“都是一般大小，不论什么亲戚不亲戚的，一处玩乐也好。”严夫人说着笑着，让两个乖女儿看好了小娃娃。

等回了城，一家人先是看了院落，这宅子位置好，院子里的花木又是陈煦和宋念这两个爱花爱美又有闲钱的精心挑的，宋呈业再添上一些，是以更为别致。

女眷自在一方闲话，宋锦思仍在，宋念早待不住却不敢走，果果拽着三个姑娘四处玩，宋念问一句，严家姊妹答一句，惹得她兴致缺缺，殊不知姊妹两来时，听母亲说表姐自幼由公主郡主教养，与旁人不同，怕说错了话惹出笑话来，饶是如此，哪家胭脂铺子绫罗布庄好，哪家的糕点香，宋念掰着指头一一细数给表妹们听。

姑姑见几个小的不活泛，还别扭着，远远对宋念笑道：“我们官话说不流利，你少笑话。”对着宋家两个侄媳妇道：“我的两个小女怯得很，比不上你们家这个。”

“快瞧瞧，琉璃水晶一般的。”俞琇莹看着两个姑娘，忍不住真心称赞。

“确实是水晶玻璃似的，一路上走走病病，你姑父心疼，三不五时的叫车马走慢些，生怕颠簸磕碰了两个女儿。”

“可得好生养着呢，不能只待在屋子里，呆久了反而爱生病。”宋锦思说。

陈绮指着宋念道：“这丫头皮实，掉进水里愣是半点事也没有。”

“这好好的，怎么落了水？家里头跟着的丫鬟仆子不尽心？”严夫人纳罕道。

俞琇莹看了一眼宋锦思，瞧她脸上并无不悦，才道：“她呀，跟着郎君游湖，魏相家的姑娘一惊扰，她和她郎君一同落了水。”

此话一出，姑姑哑然，看其余三人咸来说笑，宋锦思迈不动步子，找了处亭子坐下，回她姑姑道：“走过明路了，太后和郡主欢喜的紧，一见了他两个就拿来说笑，生怕吵了闹了再不相见，太后能说，咱们如何不能说？”

陈绮应和着，“这丫头最会折腾人，笑她一二也是她欠咱们的。”

远处的宋念听不见几人说话，严夫人虽在外头，也想着这个侄女，对她是说不出缘由的喜欢，一怕她嫁低了，二怕她受委屈，老爷子过了世，大姐离的又远，娘家的事她可得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