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虽然并不是以自己预料到的方式,但段朗之仍粉身碎骨了,仆固少阳便满意地挥挥手示众人离开。
陆崇虽不愿段朗之苟活于世,然而竟是眷姨与他玉石俱焚,一时间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阿荔若知道,该怎么办...
他步履沉重地挪到舒五安身的禅房,她仍在,只是较他更似魂不守舍一般。见到陆崇过来,便道:“段朗之来过了。”
陆崇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应是他趁乱往山上逃跑的时候不小心闯入了这里,见舒五没事,便挤出一个微笑道:“他已跳崖自尽了。”
彼时段朗之慌乱地想寻找栖身之处,不经意间推门而入竟看到了久违的舒五。
一时间突然觉得或许是宿命吧,他淡淡道:“苏荔禾,你杀了我吧。我知这一直是你心中所愿,今日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我也不再躲闪了。”
泪水爬过脸颊,舒五平静道:“我已杀过你了。”
当日在长史府之时,徐立便暗中教舒五学习吴钩的用法。吴钩刀小巧而刃尖利,非常适合近身搏斗。然而舒五并没有任何练武人的基础,近身搏斗必是会吃亏的,徐立思索良久,点头悠悠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那就只有一个方法了。”
便是飞速穿越到仇人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拔刀,来人还未反应,便已一剑封喉。然而舒五身在长史府中,又不可能天天明目张胆拿吴钩练习,徐立便道:“可拟书法之笔锋,笔走龙蛇,亦是一招一式。”
舒五练习书法,便是将半幅身躯的力量集中在手腕处,力透纸背,便可见血封喉。
然而他竟是舒四姐姐的爱人,舒四为她付出太多,若有了结,舒五亦愿是四姐与他的了结,而自己的内心深处,或许因着陆崇的尊重与爱恋,已越过了仇恨。
当日竹林,舒五喊他,“喂!”
飞快而过的若是她的吴钩,而不是笔尖的墨汁,那么段朗之即刻便已成刀下之鬼了,故而她心中仇恨已经放下。
此时见他,唯余对舒四死去的悲哀。
段朗之亦沉默良久,道:“这便是宿命吧。我最对不起的人里面,还有你一个。”
“若有下辈子,别再遇着我了。”他若有似无地微笑下,拉过舒五的手,将一封未署名的信封悄悄放在掌心,便转身离去了。
陆崇拿手指捻着信封,轻飘飘地一页纸,倒似沉痛地无法托在手中一般。陆崇读过信里的内容,表情没有任何波澜,拥着她,轻轻道:“我们晚些时候再下山吧。”
舒五乖巧地点点头,一时间房间静默地只剩下两人心事沉重的呼吸声。
黄昏十分,寺院外面的人声已经渐渐弱了,只剩下碧空中传来一两声哀怨的杜宇鸣啼。
金慈原本在外等候,见她出来,便伸出手一人一边地扶着舒五。
舒五与陆崇同乘一匹马,刚过了凉州城门便看见仆固少阳的车马正缓步出城,见到他们,便拱手朝陆崇道:“凉州逗留多日,多有打扰,我今日便回去了。”
陆崇亦马上抱拳,道:“兄台客气,后会有期。”
仆固少阳哈哈一笑,虽然语气有所减弱,仍朝陆崇朗声道:“终于把美人哄好了。”
陆崇亦笑笑,道:“小女子脾气,就吃这一套。”
舒五已明白陆崇故意示仆固少阳自己风流成性的一面,便在他腰上掐了一下,害他哎呦叫出声,又乜斜着幽怨地望了仆固一眼,转过头将脸埋在陆崇胸前不再理会他。
仆固看他俩这样已是哈哈大笑,道:“果然还是陆兄更有美人缘,咱们从长安一路比试到凉州,临了还是陆兄更高一筹。”
舒五配合完毕,本已打算不再理会他二人。
转过头竟发现不知何时,他们竟是立在了当初平安酒肆的门口,店铺无人继承已然荒芜,然而当初碧奴尔指给她看的那株牧草竟然还在,此刻仆固少阳的马正大口大口地嚼着。
舒五不由得道:“仆固将军这马,好像非常喜欢这种草。”
他二人俱往那边望去,仆固一见便哈哈大笑:“我这马,非此种牧草不吃,不承想今日在这街市之上,竟然还能让它加餐了。”
时候不早,两人马背上遥遥拜别,仆固便扬长而去了。
舒五早察觉到陆崇的异样,见他走远,才缓缓转头问陆崇道:“刚才是怎么了?”
适才舒五说到牧草的时候,便察觉到陆崇身子一僵,心跳也突突加快。然而陆崇摆摆手道:“无妨无妨。”
两人下了马,陆崇随舒五一起看望了玉娘。
玉娘虽然也知晓了原委,但连日来的流言蜚语仍叫她对陆崇颇为怨怼,故而未发一言,摆摆手便叫他们回去。临了又追出来叮嘱金慈姑娘平日里应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几时休息,几时用热水泡脚等琐事。
金慈在一旁听着,又笑道:“说了好几遍了,若您仍不放心,不若亲自同姑娘跟将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