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到了宋葳蕤和梁三相亲的日子，梁家在隔壁的栗山县，距离宋家所在所在的龙平县那龙村有几十里路，梁三和母亲葛氏昨儿夜里踏着月光就往那龙村赶来。

宋家真真是家徒四壁，没个像样的地方待客，因而约定在那龙村外四五里处的风雨桥见面。

刚用完早饭，媒人王婆子便来宋家催促。

宋葳蕤跟在雷氏和王婆子身后，三人在山间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不一会儿，裤腿就被野草上挂着的露水打湿了。

雷氏顺手采了两朵紫色的野花别在宋葳蕤发间，又替她理了理衣襟，嘱咐道：“一会儿见到人你给我机灵点儿，不会说话就把嘴闭紧了，一切看我眼色行事。”

见宋葳蕤撇了撇嘴，也不应答，雷氏眉头一拧，用力搡着她的肩，“老娘跟你说话呢，听见没？别装哑巴！”

宋葳蕤猛地甩开雷氏的手，一双眼直勾勾地瞪着，满含怒气，她不想再这样唯唯诺诺地一切顺从爹娘。

“你现在骨头越来越硬了，我说你两句说不得了？还敢瞪我！”雷氏顿时脾气就上来了，挽起袖子就要打她。

王婆子赶紧过来拦着雷氏，“你跟孩子置什么气啊，说亲的日子怎么还动起手来了，梁家这亲事还想不想做了？”

“小草也是的，真不像话，你娘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理解当娘的苦心？”

王婆子一指不远处的风雨桥，“马上就到了，你们娘俩都安生点，别叫人看笑话。”

雷氏狠狠剜了宋葳蕤一眼，嘴里一直骂骂咧咧。宋葳蕤毫不在意，这些打着为她好旗号的话语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只垂着眼帘，一脸木讷地跟在王婆子身后。

甫一踏上风雨桥，就看见葛氏站在里面，伸着脖子往外探望。王婆子拉着雷氏，一脸热切地迎上去，“哎呦，妹子，等久了吧？”

葛氏客气道：“没有没有，我们也是将将才到。”

打了招呼后，雷氏就盯着葛氏赶来的牛车，双眼发直。栗山县比龙平县还要落后，听说梁家孤儿寡母日子难熬，雷氏没想到独户能养得起牛。她心中暗自盘算，一头猪二十只鸡对梁家应该不算什么，或许多要几只鸡也能要到。

葛氏上下打量宋葳蕤，面上不满。这丫头又瘦又小，豆芽菜似的，一看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那干瘪的小身板，不像是好生养的。

葛氏笑容尴尬，看着王婆子，“老姐姐，你当初在我跟前儿磨破嘴皮子，把宋大姑娘夸的天花乱坠，我这才肯赶几十里路来相看，如今这一见面……”果然，媒婆嘴里的话半个字也信不得。

葛氏又打量一眼宋葳蕤，叹息道：“我家也不图才华不图相貌，只要会疼人，能给我儿留个后就行了。这宋家姑娘……我看着不好生养。”

在他们心里，女子的首要任务就是生养孩子，为夫家延续香火。若是哪家姑娘被人说不能生养，是会影响行情的。

“我闺女肯定能生能养！”雷氏觍着脸上前辩解，“我生了七个呢，小草随我，能生能养。”

宋葳蕤垂着眸，对雷氏的辩解嗤之以鼻。爹爹虽然读书不在行，但为老宋家开枝散叶很在行。爹娘生了七个死了两个，活着的一大家人日子难挨，真不知道爹娘图个什么。

葛氏的目光在雷氏和宋葳蕤之间逡巡，“宋姑娘名叫小草？”

“小草是母亲给我起的小名，大名叫宋葳蕤。”葛氏说她家不图才华，宋葳蕤故意在葛氏面前卖弄，随口胡编乱造道：“绿萝纷葳蕤，缭绕松柏枝。正是小女闺名出处。”

坐在游廊边拨弄萝蔓的梁三，听到这话手一顿，他下意识抬眼，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梁三心想，宋姑娘大抵也是被家里逼着相亲的，头一回见面就念了一首哀怨的弃妇诗，想来也是对这桩婚事不抱希望的。

宋葳蕤游弋的视线和梁三的视线撞个正着，她倏然垂下眼睫，心里一阵恍惚，面上却平静淡然，而后不动声色地别开脸。

他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白白净净的文弱书生，常年不事农桑，没经历过风吹日晒，肌肤比女子还要雪腻。

“宋姑娘识字？怪不得你母亲开口就跟我家要一头猪二十只鸡。”葛氏打量宋葳蕤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寻常农户家男子也未必识字，想来你在家也是受娇惯的，家贫还要供着女儿念书识字。”

说什么娇惯，不过是葛氏推拒的说辞。

“小草念过书吗？”媒人王婆子戳了戳雷氏，“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姑娘家找婆家不看才学看品行，好好的丫头，你让她读哪门子的书！”

“家里哪有钱供她念书啊。”雷氏心里没底，说话支支吾吾。

宋家确实请不起教书先生，但家里有些陈年旧书，是宋长禧以前抄录的，雷氏不确定宋葳蕤是不是偷学过。方才听宋葳蕤突然嚼出两句文绉绉的话，雷氏也大吃一惊。

“像宋姑娘这样的，我们梁家娶不起，我家可供不起媳妇去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