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
林家大宅坐落在闹市,门口石狮昂首肃立,红漆大门厚重大气。
马车停在门口,管家神色恭敬地引领他们去往正厅。
“少爷近日在忙执法堂新生遴选,眼下正在三式者院与各位修者商榷名单,再有半个时辰就会回来,灵姑娘舟车劳顿,可要先回客房小憩?”
管家年过半百,步伐稳健,目有精光,显然是个修士。
“不必,我们不累,就在正厅等他回来吧。”訾灵道。
几人前后脚走过鹅卵石小径,管家在前面引路,后面的訾灵和魔神薄纱覆面,一前一后走着。
訾灵在仙门长大,是沧澜宗掌教独女,幼时每年都会随宗门应酬,虽然已经几年不露面,但难保这从未到过的白杨城也有认得她的人。
若是被认出来,少不得麻烦,她是,魔神殿下更是,索性拿面纱把脸挡了。
魔神殿下没有异议,管家直接把他们带到了正厅。
上罢茶点,下人们都知情识趣地退开一段距离,刚好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殿——”訾灵的尊称差点脱口而出,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白杨城中耳目众多,恕属下无礼。林重明只知訾灵被仙门除名,但属下投效魔主是隐秘之事,不曾声张,您放心,此处一定安全,哪怕叛军追来,也不敢在林家随意造次。”
魔神点点头,“此人品性不错。”
在他看来,林重明与訾灵幼时结谊,如今多年未见,訾灵已经成了仙门罪人,而他依旧愿意伸出援手,贵宾之礼相迎,这般品性,称得上重情重义了。
訾灵讶然瞥他一眼,噤了声,不置可否。
林老三现在是何等模样她不清楚,但二人相熟的那几年,这家伙就差把唯利是图四个字写遍身上的每一块骨头,所做的每件善事,所行的每件善举,背后都有深意。
訾灵那会儿就不爱跟他玩,但林老三相当能屈能伸,为了林家跟沧澜宗的合作,把姿态摆得很低,訾灵都不敢使性子,一使性子就像在打林家的脸,总之那三年每次跟他见面都相当憋屈,她至今看林老三不顺眼。
那会儿他多大?十二吧。
十二岁就这么精明。
后来訾灵离家求学,两人才慢慢断了往来,当时林老三的态度十分明显——你是沧澜宗少主,我跟你就是朋友,你不是,我们就没有往来的必要。
这次訾灵之所以会求助于他,盖因几月前她休沐去了一趟风漠城,当地的林家商铺给了她很大便利,两日后更收到了林家三少爷的亲笔信,信中嘘寒问暖亲切异常。
当时訾灵就知道,这瘪三肯定在何处听到了风声,知道她被仙门除名是联合做的一出戏,早晚有回归的一天。
林老三这人,只要有利可图,什么方便都敢卖。
等了两刻钟左右,厅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訾灵起身,循声望去,林重明大约是快马赶回来的,衣摆有些褶皱和灰尘,他一身月白圆领袍,身形颀长,从屏风外走进来,目光在二人间转悠一圈,惊喜地走向訾灵,声音饱含热情:“灵儿——”
……滚。
看到他的第一眼,訾灵就知道,这瘪三跟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依旧那么势利,依旧那么虚伪。
訾灵解下面纱,露出一点久别重逢的欣喜,恰到好处,唤道:“三哥哥。”
歪在太师椅上当空气的魔神殿下掀着眼皮瞧她一眼。
先前说话,嗓音总是又低又怯,原来还有如此脆亮的时候。
这声哥哥多好听。
“灵儿妹妹,”林重明顺势叫得再亲近些,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瘦了,这几年你一个人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
訾灵淡淡一笑,“是我咎由自取,没资格喊苦。这次还得多谢三哥哥,我在白杨城的消息……”
林重明:“放心,府中上下我都提点过,没人会好奇你的身份,我让管家收拾出了西庭边的一个小院,那里僻静,过了垂花拱门就是侧门,你若有事要办,可从侧门出入。”
林老三跟以前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他比以前更精了。
訾灵细眉微蹙,作动容不已的样子,“三哥哥还是这么好,可惜訾灵无以为报。”
林老三笑而摇头,“说什么呢……你模样长开了,性情也变了不少,以前你可不会说这种话……对了,这位是?”
魔神殿下支着额头喝茶,对上林重明的目光,也只是不咸不淡一颔首,好像他才是这府里的主人。
訾灵语焉不详,含糊道:“我远方表兄,脸受伤了,遮一遮……”
林老三耳聪目明,没再多问,两人哥哥妹妹寒暄一阵,林重明又叫来管家,带他们去打扫好的客院。
魔神殿下把他们的虚与委蛇听了个全程,出门时他如此评价:“你们感情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