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诚
“……我不知道。”
訾灵动了动撑在石阶上的手,慢慢活动着发麻的经络,她似乎有些被吓到了,肩背绷得笔直,“很久以前,我身上就带着这个印记,偶尔才会显露,我的父亲……沧澜宗掌教,想尽办法也未能去除,三年前,我与同伴下山执行委派,那次任务凶险万分,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回来,活着的原因就是这道印记。”
“这道契约中,虽然我是仆从,但性命垂危的时刻……”訾灵抬手摸了摸着额上的印记,动作轻柔,仿佛在触碰什么至珍,“它总会涌出一股力量,支撑我,治愈我,一次又一次救我于濒危。殿下,訾灵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不奢求您的信任,可訾灵真的很感激您。我已无来路去处,只有跟在您身边,才好像有一些浅薄价值……”
“如果连您也抛弃我,天地间就再也没有訾灵容身之地了。”
檐下灯笼跳动着火苗,在料峭春寒中晦朔不明。
魔神想,他知道她面对自己,为何总是怯怯又仰慕的模样了。
那是主仆印潜移默化的影响。
古老的主仆秘法绝不止局限于单薄的忠诚二字,那是由身到心、由灵台到魂海的一种静默驯化,主仆印存在的时间越久,对弱势方的驯化越深。
这个过程很难自然发觉,但魔神作为悟出这个秘法的人,比谁都清楚契约背后隐藏的暗语。
如果连主仆秘法都不能种下稳固的忠诚,那这世间,就没有绝对可信的情感了。
魔神敛下眼眸。
姬姜说得对,訾灵可信。
夜里起了风,指尖的风铃晃了晃,却没有声音响起,魔神被风铃的拉扯唤回心神,垂眸注视片刻,把它扔给了訾灵。
“响金铃,姬姜制作的联络品器,不用灵气,不用魔气,随时待命,若孤与你失散,把上面的机关拨到壹。”
魔神负手起身,他的腰带系得松垮,随手动作衣襟就敞开来,訾灵又嗅到那股血腥味。
“这道主仆印来历古怪,孤会查明白,你最好如你所说,一无所知。”
訾灵缓缓起身,不着痕迹撇了撇嘴。
本来就是真话。
这步暗棋她从一年前开始埋,刚才所说也与姬姜所知一言不差,随便查,不信你能查出来什么鬼。
魔神拾级而上,刚走没两步,身形忽而一晃。
他顿了顿,看着近在咫尺的房门,又看看更近的訾灵。
“你力气大吗?”他问。
訾灵满脸莫名其妙,还未回答,修长的男性身躯猛然往自己的方向栽倒,冷淡的皂角香气和浓郁血腥味直冲鼻尖。
她抱住对方,踉跄两步,差点从石阶上栽下去。
不是……说晕就晕啊!
訾灵艰难扶住他歪倒的身躯,顺手揽过腰际,摸到一手濡湿。
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血。
回房点灯一瞧,身前身后约莫六道伤口,最深的一道在腹部,几乎把肚皮完全豁开,隐约能见内脏,他仅仅只是缠了一块白布,甚至没有缝合,甚至没有上药,就这么“袒胸露怀”地坐在外面跟她聊天。
訾灵剪开血布,眼皮直跳。
他到底是不会照顾自己……还是压根就不怕死!
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她瞥见余光里,深可见骨的伤口缓慢蠕动着。
她连忙起身取来烛台。
三刻钟后,腹部原本出现伤口的地方恢复如新,光洁如昨。
血淋淋的豁口仿若只是一个错觉。
“……嚯。”
亲眼看着魔神殿下支离破碎的身躯飞速愈合,訾灵千言万语,只能汇成这一个字。
嚯。
不死之身呐。
·
贵为魔界尊主时,魔神殿下偶尔也会受伤,他的伤口总是愈合很快。
但那时他鼎盛强横,部下都以为这是强大实力附带的优待,没人怀疑其他。
訾灵倒是知道他趋近不死的肉身愈合速度,可也只是往实力方面联想,毕竟修士境界越高,同样会越脱离肉体凡胎,魔神殿下强得令人发指,恢复快点很正常。
谁能想到……这是他生来自带的天赋啊!
魔海破碎一定是事实,訾灵确认过。
虚弱也是事实。
自突围魔宫至今,他很少动手,魔气更是一丝一毫也抽调不出来,勉强动手,也只能就地抽调天地灵气——得益于他半神半魔的优势,即便魔海崩塌,他也不是毫无战力,甚至可以像人族修士一样吸纳天地灵气,魔气灵气共存一体,左右横跳。
但比之从前横扫魔界的他来说,如今的他,确实孱弱得犹如蝼蚁。
否则哪里会有叛军,否则叛军哪有胆子追杀他。
訾灵忆起前两日他脸上懒得处理的伤口,霎时间醍醐灌顶。
那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