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
视眈眈,实在让人头疼。
“陛下,欲解大军粮草之困,或许还有一策。”赵明成道,“北都东南,玄水两岸乃北地粮仓,虽说现如今在东境余孽掌控下,可参城城守龚舒,实为软弱无能之辈,不如趁魏军尚未北上,主动出击拿下此城,参城的存粮或许可供大军挨到秋收,待新粮长成,粮草也可无忧了。”
赵明成述完后抬眼观察谢渊眼色,却见主上低头紧握着龙椅扶手,似在沉吟,鬓角仿佛有汗落下。
赵明成拢了拢衣袖,殿内没有点炭火,说来还有些清冷,唯独谢渊看着衣饰单薄却仿佛比他们一群裹袄子的大臣还热。
陛下莫不是龙体抱恙……赵明成暗自思忖,可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谢渊神色如常,许是陛下龙体强健不似常人畏寒也未可知。
“臣附议。”秦植权衡后,也如此表示。
谢渊点了点头,对其余人道:“诸君可还有其他良策?”
*
殿外,苏怀谙正提着红漆食盒,踌躇地立在阶下左右顾盼。
守卫目不斜视伫立廊下,不多时殿门大开,白芥引着几位告退的大臣鱼贯而出。
“王后怎么在此?”见到苏怀谙,白芥似乎很意外。大臣们见美人侧立檐下,心下洞明,也纷纷上前行礼:“王后贵安。”
苏怀谙点头回礼:“诸位大人安好。”
白芥见她手里提着食盒,估摸也猜到了几分,迎面堆着笑意请她入殿。
“不用先通传一声么?”苏怀谙跟在他身后问。
白芥笑眯眯道:“臣自有分寸。”
他自认为跟随主子多年,总能摸清楚陛下七八分意思,如今群臣刚走,谢渊正为政事烦心,王后难得前来送饮食,可不正是为陛下纾解烦闷的好时候。
于是苏怀谙随他进殿,然而刚踏入宫门,脚步便顿住了。
谢渊伏在案上,鬓发凌乱汗湿长睫,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他的右手在发抖,像是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抽搐不已,手边长剑坠地,出鞘一半的剑脊在明烛下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主子!”白芥见此,慌忙赶过去,却被他一抬眼震住了脚步。
“滚——”谢渊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额前青筋暴突。
“臣这就去请萧太医来。”白芥连滚带爬地后退,身子不慎撞到苏怀谙,一面谢罪一面把她往宫门外推。
苏怀谙怔怔地站在那里,她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谢渊显然不是因为左肩的伤而疼痛,他那看似完好无恙的右手问题更严重。
“出去!”谢渊抬头对上她的双眼,他的眼神阴沉暴怒,宛如穷途末路的野兽。
白芥匆匆合上宫门,脚不沾地跑去请太医。苏怀谙立在门外,透过朱漆格间明亮的光线,他隐约能瞧见她模糊的人影。
谢渊潦倒地倒在案前,缓缓举起疼痛发抖的手,方才与群臣议事时他已旧疾复发,百般忍耐才掩饰得毫无异样,却不料被她意外撞见。
他按住不受控制的右腕,试图再次捡起地上的长剑,淬亮的剑脊从剑鞘中缓缓滑出,然后不慎一抖,又坠落在地。
痛,刺骨的痛。
那是他常年行军作战留下的暗伤,十三岁那年他第一次上阵杀敌便伤了右手,此后尚未痊愈便又提剑迎敌,断断续续就落下了病根。平时看不出毛病,唯独发病时右手会不受控制地颤栗,连带着尖锐入骨的刺痛。
过去他只有在夜寒阴雨加上用剑过度时旧疾才会复发,可近两年却病发得越为频繁,近侍偶尔也会察觉异样,但总会被他及时打发走。
除了从军中一直跟随他到宫中的萧太医,此事无人知晓。有多少人是因为他在战场上攻无不克而追随他,他要怎么告诉他们,其实他们的王,已经快拿不动剑了。
谢渊稍一用力,捏碎了手边的白瓷茶具,碎片划破他的掌心。伤口的疼痛竟反而麻痹了他原有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