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命
天色已晚,窄巷里只有一盏昏灯权作照明。
沈沉碧命人点火把,又嫌弃光源不若白日明朗,挽起一截袖子接过霍明手中的火把,循着巷口的血迹深入。
械斗发生在死胡同的尽头,摞在墙根处的废弃箩筐被劈砍得尸骨无存,鲜血干涸在墙上地上,呈现出颓败的褐色,蝇蚊成群,逼仄的巷子里弥漫着难闻的腥味。
随行的家仆不曾见过这种场面,个个捂嘴做呕吐状,沈沉碧眼风扫过去,冷声道:“出去。”
得了令,他们忙不迭将火把插好,躲去巷子外头。一行人里,竟只有霍明稍好些。
沈沉碧有些意外。
霍明是儒生,科举不中后,受了高家的恩惠,自请做账房先生,从未挑担提重的,胳膊上的肉捏一捏,许是还不及家仆壮实。
霍明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年轻时走过许多地方,世道不平,总会遇上些杀人越货的腌臜事。”
说的大抵是高家刚没落的那段时日,他无处可依,四处漂泊,直到后来与旧友重逢,商议一道为高家守业后才渐渐安定下来。
霍明又道:“过往碌碌不足为道,倒是大小姐愈发沉稳了,前些年家中设宴,不小心叫你瞧见那一桶淋漓的猪血……”
沈沉碧一顿。
霍明点到即止,想来高莹当初的反应不是很妙。
他疑心了?
但托高莹的福,活了十七载,她头一回觉得身上轻松,无病无灾的躯体,就算遇上难受的场面,心口也不会轻易堵得慌了。
康健真好啊,等此间事了,她抓住该死的恶魂,一定要问出那三样异宝所在。
沈沉碧想着,将火把放低些,照亮青石路上斑驳的血痕。
与墙面呈喷溅状的血迹不同,地上不仅有滴落的血花,还有拖拽的痕迹,一路绵延,到巷口处消失不见。
“有尸体、或是重伤无法行动的人,被同伙带走。”沈沉碧沉吟,“他们处理了外面的痕迹,却留下这里……”
霍明看着墙上的剑痕:“这一剑改劈为横档,但是看这个喷溅的血迹,应当是挡下一击后又被人从身后偷袭。”
他笃定道:“是王公子的剑。”
王汀是剑圣传人,能让他陷入苦战的……
沈沉碧直起身,手指覆在刀剑留下的划痕上,慢慢思索高欢遇袭时的场景。
除了王汀的剑,还有很细的银针,一发五枚,以及能藏在腰间的软剑,很长,像鞭子般抽出去,带了血,在墙上留下薄薄的一条线。
沈沉碧比了下抽剑的高度,估摸着大概是个高挑的姑娘。
她有些心惊。
哪里来的高手,竟能在这么窄的巷子里施展细长的软剑。
再便是一柄宽阔的大刀,刀背厚。故而被王汀用剑弹开时,在墙上砸出一个上宽下窄的坑洼。
除开这三个人,还有一个背后偷袭王汀的高手,他应当只出了一招,所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沈沉碧看不到王汀伤口的形状,自是无法判断来自什么样的武器,但想来不会比前三人简单。
——看起来不像驯养的杀手,倒像是……各自为营的江湖好汉。
沈沉碧问霍明:“高、我们家可曾的罪过绿林?”
霍明摇头:“大小姐行事小心,对江湖中人颇为客气,小少爷不曾接触家中事务,终日念书,更无从与江湖人结交。”
那便奇怪了。
既然高家行事低调,何以招惹四位高手寻仇,还是直奔不谙世事的高欢。
江湖人不都说冤有头债有主的么?
有什么事不能同高家掌权人面对面地谈?
沈沉碧犹疑。
霍明探查了一圈,回来后凝眉道:“大小姐,会不会是雇凶杀人?”
“怎么说?”
霍明正欲解释,沈沉碧赶忙抬手打断他:“回去说。”
深秋时节,夜风已经很冷了,沈沉碧出来得匆忙,衣裳单薄,沾了尘土与血迹的指尖冰冰凉凉,她实在不想再呆在这个逼仄难闻的暗巷里。
她一贯娇气,但也是顾虑着被杀个回马枪,得了线索还是赶紧跑为妙。
回到高家别院,沈沉碧吩咐家仆明日一早去报官,而后示意霍明接着说。
“我曾听闻江湖上有一批靠杀人吃饭的刀客,只要钱给够,他们便会倾巢而出,不死不休。这群人既是互帮互助的同道,也是互为竞争的猎人。”
“但大抵因为时常抢赏金而产生无尽争执,以致于自相残杀,这一行没落了好些时候。直到五年前,有位神秘高手站出来,以一己之力将那些要钱不要命的疯狗驯服,又收罗诸多异士,组织起一张杀人的网。”
霍明观摩着沈沉碧的面色,补充道:“这自然只是江湖传闻,其间因果不为外人所知,但自他们起,能被雇佣的杀手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