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孕
透过相宜亭外疏疏朗朗的竹林,封蘅隔着老远瞧到太后和拓跋弘的身影,尤其是拓跋弘那身月白色绣线盘龙纹衣袍,在日光下格外亮眼。
绯烟宫的高椒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瞅见尊驾,连忙起了身,她也跟着迎上去。待拓跋弘恭敬地扶着太后沿着曲折的石阶走过来,两人连忙屈身行礼,“母后万安。”
冯太后在石椅上坐下来,环顾了一眼这亭子四周掩映山石花草,微皱了皱眉,“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只是虫子多些,鸟也聒噪。”
“母后所言极是。”高椒房连忙应和,“近来屋里闷热,竟不如这花树底下受用,美中不足就是太过躁扰,臣妾才和封妹妹说起要驱虫呢。”
冯太后点头,打量了两人一眼,招手让她们坐下来,又吩咐沁瑜准备些茶点来,她这才瞧着她们,颇有感慨之意:“先前韩夫人和孟椒房有了孕,今日一早,闻说李夫人也怀有龙嗣,你们姊妹……”
封蘅与高椒房相视一眼,正要说些恭贺的话出来,却听着拓跋弘低声打断,“既有她们作陪,儿臣先行告退了。”
“去罢。”太后似乎也没打算留他,摆了摆手,拓跋弘恭身离去,待他走了,随从的众人也少了大半。
封蘅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略微放松了些,接过沁瑜姑姑端来的茶壶,给太后和高椒房分别斟茶,“恭喜母后,蘅儿也欢喜,日后有了小孩子,宫里定然更热闹了。”
高椒房见拓跋弘离开,仿佛有些坐不住,心大约随着一同走了。因听着封蘅的话,这才回过神接过茶盏来,“三位姐妹都有了身孕,这正是大魏的好兆头呢。”
太后端起茶盏,见两人有些许为难之色,也不再提及此事。到底她也是从她们这般年纪一步步过来的,此中人情世事多见不鲜,却并非有意让她们为难,只是敲打的话如宫中众人遵循的繁冗礼数,无用却必要。
她又提起博陵长公主来,“好些时日未曾见着轩姝,她如今在做什么?”
“臣妾也许久不曾见到公主了。”封蘅轻声回答。
“替本宫去瞧瞧她吧,她有些日子不进宫来,怪让人记挂。”
封蘅忙应了,心里却颇为诧异。她自嫁入皇宫,反倒比在家时显少见到公主。她原以为宫里头规矩多,今日听了太后的话,却仿佛并非如此,想来依着公主的性子,皇宫到底是娘家,如今天子又是亲侄子,当朝太后是夫君阿姐,更不能生疏了去,进出自然比往日更频繁才是。
太后不过与两人闲坐了半个时辰便欲离开,也不让她们相送。待太后与一众随从的身影远过竹林去,个头不高的小宫女附耳对高椒房低语几句,她登时红了眼。
日头早没了先时那般刺眼,偶尔有小阵凉风送来,细碎的竹叶愈发清幽舒爽。封蘅疑惑地望着高椒房,“姐姐怎么哭了?”
高椒房侧过身去,落寞地拿帕子拭了泪珠,“你方才也听到了,李夫人有了身孕。”
封蘅坐下来抿了口茶,“姐姐为着此事难过?”
“本朝之例,杀母立子。方才听麓云那丫头说,陛下让术士占卜过,术士明言李夫人此胎是个公主。她既无性命之虞,又有门庭之尊,更得陛下千万恩宠,日后岂非更不得了?”
她言及此处,免不了又心酸落泪,“我并非妒忌,深宫日长,芳颜如聚,难得陛下宠爱,倘若陛下再专宠一人,眼里再没了我们这些微小妃嫔,只怕日后在这宫里愈发难熬……蘅儿,我,我只是想家了……”
“姐姐宽心。”封蘅又何尝不明白高椒房的话,李蕴微早在东宫时就随侍拓跋弘,与旁的妃嫔自然不同,况且她是南郡王之女,门庭尊贵,依陛下对这位夫人的宠爱,立后不过早晚之事。
“你我蒙受君恩,陛下欢喜即是你我的欢喜。姐姐可切勿再言想家,这魏宫就是咱们的家。”
高椒房今日原是专程找她诉苦的,拓跋弘到绯烟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宫里人人都知,挽香阁那位李夫人最得陛下欢心,其次是昭宁宫的封氏夫人,然那不过是看在博陵长公主的面上。
封蘅默默叹气,高椒房尚且有她可以倾诉,她那满腔委屈,莫说公主,就连昭宁宫里的近身女使,也诉托不了心事。
上月里陛下来昭宁宫过夜共七日,七日里一次都未曾碰她。甚至自入宫到今日,已有小半年之久,她还依旧是处子之身,后来孟椒房与韩夫人接连有了身孕,他也未曾有碰她的意思。
封蘅也知道,这是拓跋弘嫌她。
高椒房只见她仗着长公主权势,表面风光无限,却不知她内里处境何等尴尬,即便有长公主撑腰,也换不来帝王的怜悯。因此她宁愿拓跋弘不来昭宁宫,这样一个人乐得自在,不必费尽心思讨人欢心,也免得相对无言徒增厌恶。
“妹妹,我……”
她一抬头,见眼前这娇滴滴的人儿妆都哭花了,高椒房皱眉低声哽咽,“我只是有些害怕。”
说起来她们也是刚及笄不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