殒命

封蘅转过身径直走出寝宫，不忍再看李贵人何等凄惨决绝地殒命。

半晌，屋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小宦抹着泪从屋里出来，跪地道：“思皇后李氏申时三刻薨！”

封蘅失魂落魄地扶住回廊的栏杆，喃喃道：“去知会各宫吧。”

她缓缓顺着回廊坐下来，泪珠抑制不住地落下来。又见京兆王走过来，方胡乱抹去泪珠。

京兆王道：“娘娘莫要在此处停留，入殓停灵及丧仪一应事宜有少府监同礼部协办，本王要先去向陛下和太后复命。”

“多谢皇叔通融……”封蘅话音未落，岚风便急匆匆走过来，“夫人不好了，挽香阁的芷蝶姑娘，哭着闹着要为李皇后殉葬！”

封蘅心下一滞，对京兆王说：“一切劳烦皇叔费心。”

言罢，匆匆随岚风去见芷蝶，那芷蝶一心求死，被数名宫婢押着，依旧死命挣扎，哭喊着要为大行皇后殉葬。

封蘅摆了摆手，示意她们把她放开，芷蝶狼狈地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满眼恨意，“娘娘如今可得意了？我家贵人做了替死鬼，娘娘却可安享富贵，听闻不日还要手铸金人？”

“放肆！”岚风怒冲冲上前，狠狠甩了芷蝶一记响亮的耳光，“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若非大行皇后请我家夫人救你一命，夫人怎会纡尊降贵，来看你这奴婢发疯咬人！”

芷蝶冷冷笑了，“那就请夫人成全奴婢殉主之义！”

“你！”岚风刚要发作，封蘅拉住她的胳膊，向她摇了摇头。

她轻声叹了口气，耐心劝说芷蝶，“本宫知晓你缘何怨恨，事已至此，回天乏术。若你不肯听从先主子的遗言，白白浪费了李姐姐的疼惜之意，自可潇洒赴死。就算今日拦住了你，日久天长，你也有的是机会寻短见。只是李姐姐临死仍记挂着你，若你执意殉葬，固然可以陷本宫于不义，李姐姐的一片好心，却也全然被你糟蹋了！”

芷蝶听了这话，眼里的决绝渐渐散去，她呆坐在石板地上，泪如雨下，“可……为何是我家娘娘……”

“这世上有很多事没有缘由。”封蘅闭上眼睛，“你活着的话，小太子便多一人疼爱，日后他长大了想起生母，也多一人告诉他，他的生母是个何其美貌温婉的女子，李姐姐是如何怀着热切之心盼他长大成人……”

芷蝶听了这话，趴在地上痛哭起来，再不言为主殉葬。

封蘅略微安心，转过身去，却看到韩夫人在不远处的凉亭处，远远观望着这一切。

她走过去，“姐姐这是？”

韩夫人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自然同你一样，为大行皇后送行。”

“姐姐有心。”封蘅无暇猜测韩夫人突然来挽香阁的理由，却听韩夫人指着芷蝶浅笑，“那丫头我看着甚好，妹妹可否把她送到本宫宫中？”

封蘅一愣，“姐姐既然有意，妹妹自当遵从。李姐姐临终托负，还请姐姐莫以寻常宫婢待之。”

“自然。”韩夫人爽快答应。

待韩夫人不紧不慢地离开，菱渡不解地问：“夫人就不怕韩夫人记挂从前与大行皇后争宠，拿芷蝶来撒气？”

封蘅摇头，望着韩夫人的背影，“韩姐姐这般，不过是想在陛下面前讨好罢了，芷蝶记恨于我，留在昭宁宫不过日日相对，徒生仇恨罢了。韩姐姐性情高傲，为人爽利，那些拿婢女撒气的下作手段，她决然不会，反而会因芷蝶一片忠心为主，高看她一眼。”

“夫人，咱们回昭宁宫吗？”岚风问道。

天色渐渐变得温柔，夕阳在西侧宫苑的墙壁上缓缓下垂，封蘅眼瞅着挽香阁布置得满目缟素，她缓缓摇了摇头，“去徽音殿吧。”

飞檐高瓴的徽音楼，沐浴在暖色的斜阳晚霞之中，封蘅每走上一层楼梯，便见夕阳下坠一寸，等到她微喘着气爬上顶楼，如火的夕阳已然坠地，只余下紫郁郁的晚霞氤氲在沉没的夜色之中。

她隔着好几层楼梯听到拓跋弘悲戚的琴声，被琴音感染，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

为李蕴微，为这魏宫的女人，为先孝元皇后，或也为她自己。

她爬上最后一层，拓跋弘看到她的身影，依旧垂眼抚琴。朦胧的夜色笼罩，却无半根灯烛照明。

她缓缓走过去，蹲下身来轻轻压住琴弦。

“弘哥哥。”

拓跋弘看到她哭肿的双眼和不整的妆容。

他伸出手来，温柔地为她拭去脸上未干的泪痕，随即侧过身来，把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

封蘅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她也用力地抱紧他。

“阿蘅，阿蘅……”拓跋弘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声音里带了哽咽，却绝口不提李蕴微，“从今往后，阿蘅与朕再莫要置气了。”

她的泪水洇湿了拓跋弘的衣袍，“弘哥哥，我要手铸金人，做你的结发妻，弘哥哥，阿蘅要做你的皇后。”

闭上眼，全是李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