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仕途
到才时隔一月又竟有如此大的变化,看来还是得适应这些伤春悲秋的离别。
明明是出来说话的,可陶蔺却一言不发,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沈元慈终于先开口发问:“太常掾可有话要同妾说?”语气稀松平常,不带任何情感。
太常掾?她对自己的称呼已经从陶兄变成了太常掾,将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远,陶蔺眉间多了几分凝重。
见她又蓦地笑了一声,笑容明媚不比不这里的景状逊色,可为何让他尝到了心酸的滋味。
“差点忘了如今应该称太常掾作驸马,妾恭贺太常掾与清惠长公主。”沈元慈再后退几步行肃拜礼,这一拜之后他们便不再只是同窗,昔日那些心底的情愫终究被这几个字划得泾渭分明。
明明要出来说话的是陶蔺,可为何会觉得唇门紧闭厚重得如千斤巨石,竟然一字都说不出口。良久,才只能缓缓道出沉重的一句:“元慈,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生分吗?除了一同在太学中读过书,好像以后也没有别的交集了,将来遇见后更多的是君臣之礼,提前适应也没什么。
沈元慈不以为然,口中淡淡说道:“礼节不可废。”
随后缓缓从衣袖中拿出那支玉簪,原本想将东西收好后命人送回五经博士府中的,可她总觉得会有与陶蔺见面说清楚的那一日,没想到还真会如此。
“驸马的东西,妾收不起,现在也算物归原主。”沈元慈还得干脆,直接递到他面前,男子送女子玉簪的意义可不简单,结不成发那也不必再戴了。
陶蔺垂眸看向那支玉簪,过去种种突然浮上心头,这支玉簪的模样还是他亲手画的,特地找了京中最好的工匠制成,也是他亲自替她戴上去的。
脸上的情绪如同心底的波涛,一阵又一阵地涌上,直到决堤。
陶蔺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嗓音干哑:“元慈,求娶清惠长公主的事情是我提的,是我对不起你,你骂我也好,打我也罢,我都认了。但这支玉簪是专门为你制的,你无论如何都要收下。”
沈元慈眼睁睁看着从前那个温润如玉、事事恭敬有礼的男子变成眼前这般模样,心也逐渐被拉扯着,酸楚的鼻子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她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毫无触动?
她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将掌心掐出一道深印,终于将理智一点一点拉回。她内心触动了又能怎么样,驸马就是既定的事实,陶蔺也并非她的良人。
强忍着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驸马说笑了,妾怎么能打骂驸马,这玉簪已经不适合了,留着也无用处,归还总比浪费了要好。”
也没等陶蔺来得及做出何种回应,沈元慈随即递到他手中后转身就走。
她走得十分快,步履匆匆像是为了抽身,准备将那些过往与心事全部剥离,一年前既然是从这里开始的,那今日也一道锁在太学后院中。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风,吹得草丛抖擞,也吹落一滴泪,在无人发现的步道上晕开深色的圆点,但很快又蒸发消失,一点踪迹也无。
只有沈元慈自己知道,那个背过身后流下的泪珠是她最后的体面,也是她最后的告别。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太学中已经再无人烟,天光昏暗,沈元慈早就离开。
他却依旧站在原地,身体僵硬仿佛不受自己控制,如同一个没有血肉的牵线木偶。
“陶家世代书香门第,可你见过哪几个是高官的?别人不必刻苦便能承袭爵位、封妻荫子,而你殿试夺魁却只能做个太常掾,纵然你有才有能可要到何时出头?”
“上巳那日我见清惠公主对你态度不一般,绝非只是同窗之谊,若是能求娶到清惠公主便能平步青云,王氏可以凭女一朝富贵,我陶氏又为何不能效仿?”
他想起那日跪在父亲面前极力反对,重复言说着唯沈氏女君不娶。
可换来父亲的回答却是:“沈氏女君才学不在你之下,我为博士也甚是欣赏,可女子要才学有何用处?不比男子可以做官,也对你的仕途毫无用处。”
“难道你就甘心这辈子只做一个太常掾?好好想想吧。”
他以为他对沈元慈此生不渝,但没想到还是妥协了,妥协于他的仕途。
眼看手中的玉簪依旧干净剔透,如沈元慈的人一般不染俗尘。只有他入了俗,沾上了贪婪与欲望,确实是他不配,这玉簪不戴也罢。
那抹倩影早就消失在门口,可他还在望着那个方向,嘴唇轻动,无声无息。
像是在诉说那句还没来得说完的歉意,和他从未开口的爱意。
但是太晚了,又是一阵凉风经过,将这几个字吹得分崩离析,卷入尘土消失得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