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惹悲风
“啪!”清脆的一掌响彻念卿殿,我捂着嗡鸣的半边耳朵,拭了拭嘴角的血。
勾起的嘴唇因撕裂而停在半路,“她死了?”
“我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地死。”
“真可惜。”
“赵念卿!”江英额头青筋凸起,像一只野兽一般对我嘶吼着。
我挣扎着爬起身,晃晃悠悠走到他面前站定,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的脸。从额角的鬓发到眉毛、鼻骨、侧脸的疤痕,暗红的嘴唇。
我伸手呆呆地抚向了他的嘴唇,他厌恶地扭过头,“赵念卿,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用尽力气啪得一掌甩在了他脸上。
他扭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我说过了不是她,不是单蚩,你父兄的死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何要揪着她不放?”
“不是她是谁?那你说是谁?你说,你说啊!”
“是我!”他重重抓着我的肩膀,双眼猩红,
“是我设计了林思恩,是我久受林家和赵家的挟制,与父皇合谋一石二鸟除掉了两大朝患。也是我与单蚩王达成盟约负你在先,这一切与曲潭月都没有一点关系。她只是被送来和亲的牺牲品,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大笑着指着江英,“江英啊江英,你不惜揽下这种罪过与我决裂也要护着她。这些年终究是......”
我扯下桌上的茶布,茶盏茶具乒乓碎了一地。
“终究是,沧山难移,人心易变。”
“赵念卿。”江英吼道,“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以为凭她一个人能搅动单蚩大军参与这种后院争斗吗?我说了是我,朝堂权衡,不能与私情兼顾,是我杀了你爹和你兄长!”
“皇后亲口告诉我是曲潭月通信单蚩杀了我爹,我爹出征前她还来劝我让你另择将领,昨日林中我亲耳听见她和那个单蚩侍女讨论杀了我爹来日立她为后!”
“皇后?皇后根本就不是我的生母,我的母亲早在我五岁时就被她一杯毒酒杀死。
还有我从小吃到大的核桃酥,我最讨厌的就是核桃,可是皇后和林思恩喜欢,我就必须强迫自己去吃。久而久之,你们都以为我喜欢核桃酥。皇宫、王府、赵家,没有一处不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你以为她为什么好心告诉你?她不过是发现了我对曲潭月的在意,故意挑起你们的争斗,想一石二鸟之后控制我罢了。谭月那么单纯,她想必从她哥哥那里知道了什么想去提醒你,想救赵将军一命,却没想因此招致杀身之祸。赵念卿,你好毒的心思。”
我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我背过身擦干泪水,沉声道,“三年前我与你盟誓,千秋万岁,挚情不改,你忘了。数月前重盟,犹言在耳,你背信弃义,杀我至亲,就不怕阎王索命,神鬼降灾么!”
“那你呢?赵念卿,你就没有变么?你从前单纯善良,温柔坚定,而现在多疑自私,残害无辜,冷漠无情,心机深沉。
第一次给曲潭月的枇杷水里下毒,第二次是长寿面,我都秘而不宣帮你瞒下了。线香那次我也警告你,解释过了,你却还是不信,你宁愿相信皇后相信外面的空穴来风,潭月一直这么信任你,你却想一箭要了她的性命。”
“变了的,妾和殿下都不是从前的赵念卿和江英了,盟誓之人已非旧日之魂,自然做不得数。话已至此,妾无话可说,殿下...赐恩吧。”
我跪在一地碎片之中,千刀万伐,不及剜心之痛。
江英捏紧了拳头,沉默了许久,终于拂袖而去。“你不必做此自伤之事故作可怜,我不会杀你的,无论是太子妃还是皇后都只会是你。”
我牵起嘴角,自嘲一笑。
原来爱恨之别,翻覆之间。爱时举动皆宜,恨时万恶加身。
我牵着裙摆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那棵枇杷树下,宫人们纷纷侧目,不发一言。
宝竹流着泪劝道,“殿下去歇着吧,我给殿下上药。”
“宝竹,去烧几壶热水来。”
厨房备好的热水很快送来,滚汤的热水渗进板硬的黄土里,白烟升腾,发出滋滋的声音。
那是根须被腐蚀淹没的声音,也是坚硬的黄土被穿透的声音。
几个从前给我和江英递信的王府旧人小声啜泣起来,宝竹擦干眼泪,上前道:“哭什么,太子妃殿下都没哭,徒惹伤心,反倒顺遂曲潭月的心意。”
我浇完最后一壶水,止住宝竹,“身已被缚,心随物动,难道连眼泪都不能让人自主么?”
宝竹忍不住放声大哭,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哭吧,就当是替我...哭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