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霜003

仲夏已至，艳阳万里，雨丰水涨，虫鸣不休。

汴京城外的汴河水道上如往常一样错落有致地摇着几十条船，或在出行，或在贩货，或在送别，或在游玩。

其中有条断了一侧栏杆的画舫格外与众不同，不单是指它残缺的船栏，而是除了船尾划桨的小厮外，整个画舫里外竟是空无一人，只紧坠在一条不起眼的客船之后，逐渐向城门驶近。

“身处茫茫汴河终有风险不可预料，我等需尽快回城再做打算。”探查到情况有异后，章易有征求完众人的意见，果断指挥手下仆从做出了相应安排。

站在船头再三环顾四周，直到确认附近暂无异常，少年心中绷紧的弦这才多少松了几分，回想方才即便得知落水之事颇有蹊跷，也始终稳如泰山并无任何慌乱之色的少女，他不禁好奇起她是怎样一个人来。

常年游历在外，少时也不曾与这个在宫中深居浅出的小公主有多少照面，因此他对她的模糊印象都来自于坊间野谈和小妹书信中与之义结金兰的闲情趣事。

那些无根传闻可以勾画出一个持宠而娇、贪玩肆意的皇裔。

那些跳脱文字可以拼凑成一个天真烂漫、不拘小节的少女。

今日的舍命相帮更是将她有情有义、肝胆相照的侠气展现地淋漓尽致。

可独独...独独有差于那个临危不乱沉着冷静的身影。

联想起宫墙深深的讳莫幽暗，小公主年幼丧母的可叹可怜，少年眉拢得更深了，负手而立的指尖因用力略显发白。

河风不止，吹过他的衣角，带起他的发丝，乍乍然魂似玉山孤松清绝于世。

少年回过神来，转身缓行几步返回船舱，虽说当下线索太少，但也不是全无事情可干。

“画舫是三天前桃夭去葫芦口那的船家预定的。”面对章易有的询问，林染夏扭头示意一旁的丫头。

任是平日再怎么嬉闹无忌，遇到正经事时梁皇膝下独宠公主的贴身宫女素质还是相当过硬的。桃夭接收到自家殿下的信号立马心领神会，接过话茬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租船这家名曰李氏船行，在葫芦口经营了十几年，拥有大小船只二十几艘，规模很是不小，算是附近有名的船行了，船家为人和气买卖公道，生意十分红火，故才需要提前预定。之前殿下微服游玩，曾在这家和另一彭氏船行都租过船，此次乃随机挑选了这家。三天前去时，船家告知今日还有八艘船可租，其中包括两个行舟，三条客船，两艘小画舫和一艘大画舫。因我们人少，殿下嘱咐我租个小画舫即可，我便定了如今“丙”字号的这艘。”

“两种可能。”章易有听罢桃夭的讲述神色有些肃穆，片刻沉吟后言简意赅道，“其一，是船家与人结仇，那仇人通过对船只使坏来搅乱船家的生意，而你们不巧碰上了。其二，是有宵小暗中窥伺殿下行踪，布下罗网意图不轨。船家或许不知情，然亦有可能参与其中。至于具体是哪种情况，还需要等上岸后再做进一步探查。”

“管他是哪个老鼠洞的耗子，只要还敢在这汴京城里混，我必将其逮到狠狠惩治一番。”章南浔猛击了一记桌案，兀自气恼个不停，“做怪还敢做到我头上来，真真吃了熊心豹子胆。殿下，难道我脸上印着‘软弱好欺’四字吗？”

“南浔。”林染夏被章大小姐的鲁直简单可爱到了，笑着摇了摇头，“虽然落水的是你，但更可能是冲着我来的呢。”

章南浔眉毛一挑，面露不解，章易有见状适时插言为小妹解惑：“不错。今日殿下身子突感不适未免也太巧了些。”

“啊？这...”被一句话点醒了的章南浔忧色顿生，忙侧过身拉住林染夏的手臂急切道：“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刚刚我们进船舱时你已经问过啦，我现在没有任何不适，放心。”林染夏笑着拍了拍好友伸过来的手加以安抚。

“唉，那就好。”章南浔是个爽直的，立刻便信了林染夏的说辞，轻舒口气放了一半的心，但转眼她又匪夷所思起来，“怎会有人胆大包天敢谋害殿下呢？”

章南浔的疑问并非无的放矢，话说林染夏原身乃梁国唯一的公主，嫡出尊贵不提，自打出生起就极得梁皇欢喜，不仅在母后逝世那年破天荒地被封了有一郡之地的沂平公主，就连平日的饮食起居教养仪仗均越过了皇子去。

况且小公主性格爽朗，虽偶有骄纵了些，但待下并不严苛，又没有姐妹相争，于朝局亦无甚利益相干，何人会谋害她一时半会还真让人琢磨不透。

故此刻林染夏也只能不解地摇了摇头：“一切都还未知。我身子不妥真是巧合也不一定。”

“那...待会儿殿下是要先回宫传太医吗？”桃夭眉毛早已挤成了一团，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懵，好半晌才呆呆问了这句。

“不。”林染夏闻言眸光轻闪，果断道，“先在宫外找个大夫看看吧。”

尽管没什么头绪，但有如此能力和胆量下套的，十有八九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