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话 大事不妙

手有些尴尬地顿在了原地。

原来她都知道啊。真的都知道啊。

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只记得那是个夏天，云溪河边的蝉鸣声从早到晚嘈杂不停。自己为了买鱼竿，偷偷拿走了藏在抽屉罐子里的两百块。回家就发现张胜男拽着陌缓缓的胳膊在小区门口大骂她是小偷，要把她送少管所。

隔着指指点点的人群，陌缓缓求助地看着他，好像知道钱是他拿的一样。这里这么多人，他不想丢人，就当做没看见退后几步离开了……

陌林有些愧疚地移开了眼睛，他的脚步又不自觉往后退去。

陌缓缓收回目光，继续拿着话筒发泄着一肚子的怨气：“请问！张胜男！我的大学是我申请助学贷款读完的，那么当时好心人捐助我的钱去了哪里？大学四年我每年的奖学金都会打到卡里，但我奶奶说你根本就没有把那卡给过她。那么请问，我的奖学金都用来赡养老人的说法，你不觉得有些可笑吗？！还有我父母的赔偿金……”

主持人和酒店的服务员终于一起夺走了她手里的话筒，但陌缓缓已经不在意了，她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只费尽最后力气喊了一声：“张胜男！还钱！”

气急败坏的张胜男终于跑上了台，举手就要扇她耳光：“狗一样没良心的东西，我好心邀请你过来吃饭，看你干的都是什么事？白眼狼！死丫头！坏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陌缓缓不耐烦地拉住了她的手腕：“您文明点，别动不动就扇巴掌，打人要负法律责任的。再说了，像您这样打人一点力道都没有，根本不疼。”

她甩开张胜男的手，将酒瓶子稳当地放在桌子上，然后一个甩腿，利落劈断了边上的椅子！

周围瞬间寂静无声。

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中，她拿回酒瓶子喝了一口，示意道：“看见没，这样才对……记得还我钱，这椅子的钱我赔，可以从里面扣……我先走了，拜。哦，对，还有猪肘子吗，想打包，我今天一定要打包……”

十多分钟后，陌缓缓一手领着兜着装猪蹄的塑料袋，一手拎着那瓶酒，略微有些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酒店的大门。夜风吹得人长发飞逸，也吹得那双迷蒙的眼睛清亮了许多。

倒不是陌缓缓酒醒得快，而是她根本就没有喝多少。

没错，刚才的一切都是装的。

不用杯子用瓶子就是因为里面的酒多基数大，喝了多少根本分不出来。沐子兮又曾经录过自己喝醉酒的样子给她看，模仿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儿。

自己提醒过她们自己不会喝酒的，这酒后闯的祸就是她们自找的了，不干她的事。

脑子里思绪过多，等想到和肖钱的约定，她已经走出了挺远的。回去，恐怕和里面出来的人撞上，她想着干脆散散步，就当消食了。让肖钱和他朋友多聚聚，晚点等他联系自己再说吧。

突然，陌缓缓又想到叔叔定错生日蛋糕的那一次。

姐姐因为蛋糕上的名字很生气，甚至摔了蛋糕，她有些难过便一个人跑了出来，坐在公园的座椅上发呆。这时，身边坐下了一个很漂亮的阿姨。时间过去挺多年的了，而且自己那时候还小，实在不记得她的脸了，但她记得她的绿色的裙子和波浪卷的长发，还有她递给她得那个插着蜡烛的小蛋糕。

那天的蛋糕很甜，陌生人的怀抱温暖。——那是她好像永远无法从亲人身上感受到的。

陌缓缓随意在路边寻了处公园坐下。

夜里的城市车水马龙，周围高耸地楼房从一个个小格子似的窗户里透出点点的光亮。那大部分算是所谓的叫做“家”的地方，里面聚集着一些以“家人”之名联系在一起的人类，那是世界上最小单元的集体。他们不止存在于那格子般的砖瓦石间，也存在于排着着长龙的车子里，存在于餐饮店的方桌之间，公园里的长椅上……

可是那么普通普遍的存在，为什么对她来说那么……不可及。

命运限定般的遥不可及。

陌缓缓曾是一个喜欢表达爱意的姑娘，不过那是在她画了贺卡送陌英被她嫌弃简陋，还拿给同学看嘲笑她画得丑之前；在她拿着拿奖学金买丝巾送张胜男被她质问是不是偷了她的钱之前……热情地捧了心去，却被当头一盆凉水浇下。她们肆意嘲笑着，这时你才意识到你认为珍贵的东西，在她们眼里如此不值一提。从此，羞愧、自卑、狼狈、无助如影随形。哪怕你自以为已经给自己筑起了坚实的盔甲，但那时的记忆哪怕被唤起一点点，一切便会土崩瓦解。

本因为一瞬的离经叛道而兴奋的脑神经逐渐平复了下来，随之佝偻的还有原本挺拔的脊背。她累了，便脱下脚上的高跟鞋，漫无目的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

一对路过的小情侣牵着手走过，女生手里拿着一个鸡蛋仔冰淇淋，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走在前面的男生奇怪地回头看她，她伸手，将冰淇淋递到男生面前。男生眯眼笑着咬了一口，伸手揉揉女生的脑袋。两人继续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