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章 爹

贫道道号凝徽，有几个不争气的徒弟，其中有两个年纪小，还未受戒，虽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两个孩子亲切，不由得多关注一些。

最小的那个，忘了自己小时候的事，只记得自己无父无母，之后被人指引上山，我觉得孩子可怜，收下她。孩子也不记得名字，我起初只给孩子起了道号，却想着，这孩子这么小，又是个女娃娃，为何不让她当个普通人，于是给她起了个俗家名字。

年轻时在一本志怪故事上看到，世上至纯至净之物，为天界玉阶池中的无根青莲，此莲花自天界玉阶池一直生长至忘川，乃是指引往生、安息魂魄之物，虽无根，却万年常开不败。玉阶又称碧台，青莲与碧台都为玉色，于是给小徒弟起名碧台莲。

而且我隐隐约约觉得，我这小徒弟，本应该叫“玉”，但须得名玉却不称玉，这孩子才能躲过大劫，万事顺遂。若这孩子仍叫玉，只怕事事不顺，甚至有性命之忧。

七徒弟对小徒弟从小关心得过分，虽然我是方外人，却看得十分明白。只是七徒弟心思深，即使对小徒弟爱护到纵容，却从不表露心迹，甚至小心翼翼，连小徒弟磕碰一下都自责不已。这点我至今都想不通。不过两个孩子终于成一家了，我才觉得心里那块悬着多年的大石，到了地上，好像这件事，本该就是这样的结局。

只是两个孩子每次下山，我都担心他们一去不回，千般担心万般不舍。直到有一日，梦到一个人。

“姨夫，该回家了。”眼前这人穿着红色氅衣，身形瘦削，看上去好似有不足之症。我只是觉得他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直到他把我拉进一道门，我脑海中的一切才熟悉起来。

“我不能回去，玉儿还在。”

“有老七陪着她，姨夫不必担心。”大外甥递给我一个盒子，“姨夫抵押的东西，还给你。”

“这是为何？”

“老七给你换的。”

听罢顿时眼泪都下来了，这孩子……我除了心疼，竟然都不知道如何补偿我的孩子。

只是之后听妹夫说，连外甥都替我补了一些时运，难怪那日见他，好似有些病色。这下心里更是愧疚了。

外甥却对我笑，“姨夫，只要玉儿好，我就没事，我也是为了她。只是老七还要陪玉儿在人界过好久。姨夫这次已经去过人界，下次却没有东西可以抵押了。老七也没什么可以抵押的了，只怕他以后，要找到玉儿都难。”

在冥界，只能将自身五运（福禄寿喜命）、魂魄、法力、神令、子嗣等做等价抵押，才能换来世一个愿望，这些虽然寻常人是无法做到，但寻常人的执念，比我们这些活得久的人的执念，要淡很多，所以饮下忘川水时，也会把前尘往事统统忘却。若执念够深，即使跳下忘川，身形消散，执念也会一直存在。

“云儿他……”

“姨夫，你知道的，被抵押的东西不能说出来，除非有人愿意用自己的来换。玉儿把我们的都换了来，我们又给她换回去，只不过会越换越少，现在都剩不下多少了。况且，玉儿最重要的那个抵押，谁也换不出来。”

越听越是心疼，“我可怜的孩子，哎。他们命太苦了，太苦了。”

“如若有谁肯到人界出家十世，或许玉儿……”

外甥还未说完，就被妹夫打断了。

“你又胡说什么，哄你表弟去当人也就罢了，难不成你姨父也要去当人，让你姨母自己在家孤苦伶仃？”

“爹爹，我还想去呢。再说，四表兄还在家陪着姨母。”

“胡闹。你在这里守着，玉儿才会少受点罪，懂不懂？”

妹夫说得没错，只是若说一点都不心疼孩儿那是假话。就连外甥，以前那神采飞扬的劲儿都没了，看了也是心疼的。这群娃娃，都太苦了，如果可以，我愿意拿自己的全部来换娃娃们平安。

外甥送了我一面梦镜，可以看到云儿和玉儿，虽然不能在他俩身边继续照顾，但总归心里好受些。只是自己的孩儿还要经历许多磨难。

“爹爹。”

“岚儿，你怎么来了？”

“我，我想去帮他们。”

“你，哎……你们都要离开家，爹爹怎么放心？”

“阿娘同意了。”

“你娘就是狠心，舍得让你们出去。”

“爹爹放心，我定保护好老七和玉儿。”

“去吧。”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总是留不住的。

但愿他们都能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