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祭拜被遗忘的神、十六
面镶嵌的叫坦桑石,是我们生辰石,能带来好运的。”
深紫和服的男童点点头,擦擦眼泪收起手链。接着抬头,通红的眼眶间流露出极其艳羡的眼神。带着哭腔说道: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祭典,喜欢烟花、喜欢金鱼、也喜欢和神明大人交流的祈福舞。”
“我要是和秋生一样有天赋就好了,秋生是被神明大人偏爱的孩子呢。”
秋生和景吾本是一对同卵双胞胎。景吾内敛些,不善言语。这样的性子是继承家位的最好人选。他自己也偏爱研究神学古籍,常常能侍弄家务一整天。
秋生则直来直去,更活泼好动。爱好却意外的冷冰冰,偏爱珠宝和造型古怪的石头。
秋生和景吾两兄弟间本没有谁长谁幼之分,但泉明寺家腐旧古板,尊长尊嫡。那代表家主身份的祈福舞自然也就落在景吾的担子上。
景吾自然是喜欢这份负担的,从孩童的年纪苦练到少年时期。连功课都是私教老师传授的,从小到大出门的次数一双手也数的清楚。
可为什么长辈、佣人、包括景吾的老师都更喜欢秋生一点呢?
他是没有天赋的那一个,好像母胎里他就输给了秋生。他需要咬紧牙关苦练半个月的祈福舞,秋生单单跟着鼓点就能顺利舞下来。
你看,就连神明的眷顾也都分给了秋生。秋生没错,喜欢讨巧孩子的长辈也没错。错的是景吾,他比秋生早一秒爬出母亲的肚子里。
七岁那年,眼泉寺迎来了大丰收。景吾第一次拜托秋生穿上他的狩衣,戴上神面。代替他走向众人期盼的丰收庆典。听说还有记者采访,留下了一份报道和黑白照片。
十六岁时,又有一场景吾无法驾驭的大型祭典。可是秋生尚有学业,一向内敛的景吾竟主动提出由他代替弟弟到校上课。反正他们长的那么像,也仅仅是眼下的红痣不同罢了。
原来,景吾可以是秋生,秋生可以是景吾。
眼前的幻像横跨数十年,有关双生子的真相涌入桃季侑梨脑海里。眼前一黑,桃季侑梨陷入不温不热的水底,被轻柔的羽毛包裹着。很温柔,就连潜进水中也感不到呛痛。
再次睁开眼睛,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可她明明看见周围的人们在张口说话,就像一场黑白色调的默剧。
这是景吾成为秋生的第七天,景吾和秋生的好朋友望月十二郎坦白了一切。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好朋友,他们三个经常窝在娱乐一条街的宝石小铺里。
景吾只记得老板姓米川,是个和善的大叔。在那间连招牌都没有的小店里,他们三人难得度过放松的。
说到底景吾又不喜欢这些石头,也只是看着亲人和朋友高兴,自己也不自觉的笑了。
交换结束后景吾一直坚持的茶道总学不专心,这天下雨了,他跪坐在走廊中痴痴望着枝头的飞鸟。
接触到眼泉寺外的生活后,景吾渐渐变得格格不入。比如他发觉男尊女卑是陋习;比如下人的身体和他一样,划破了皮都会流出红色的血;再比如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合法妻子。
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黑与白的界线到底是谁定下的?
这些景吾已经没有精力去争辩了。
他只知道,明白外面世界的道德规则后,就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坦然生活在泉明寺家里。
他把自己当做宣纸上的一滴墨渍,既不属于墨盘,也不能融为纸面的一部分。
所以,景吾第二次和秋生提出交换。
他是一只自愿呆在笼子里的雀鸟,甚至主动戴上枷锁认为这就是对的。可是时间啊多么残酷,再小的鸟儿也会丰满羽翼向往高空。
总要有人打开笼子的,而这个人就是染了一头黄毛的小泉裕也。
他赌马输了零花钱便盯上了装作秋生的景吾,带着小弟抢走他的背包。打他、骂他,用手机录下他畏手畏脚的视频。
景吾仔细想了想他好像没有生气这一项课程。
黄毛一行人骂他是木头、是浆糊、是没有灵窍的漂亮娃娃。
景吾一向是好学生,他问小泉裕也什么是生气,生气了又该怎么办。这又引来一阵霸凌,在呛人的烟草味和嬉笑声中景吾明白,原来不是所有问题都有老师解答的。
挨了一顿揍后景吾好像醒了过来,他发觉和世界格格不入的只有他一个人。他想一切归零回到原点,就像母胎里一样和被眷顾的秋生融在一起。
这么想着,景吾选了一条顺眼的河,投入进去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从此,秋生就是景吾,景吾也是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