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树之思(3)
钱莨宜在一边一直不啃声,听他们说到府邸修缮,章老夫人不悦,她更不敢多言,现听了这话,才笑道:“自古美人生美人,哪有丑人生出美人儿。人家都说咱们的蕙儿是美人坯,不像媳妇,却有七八分像祖母呢。”
“你这话叫人爱听。”章老夫人瞥了媳妇一眼,又将目光落到章青砚身上。见她穿着一件淡水红素缎袄,轻薄顺滑,深红球形耳坠和头上的青玉白珠银步摇,随着她身体转动左右摆来摆去。“你这衣衫和步摇鲜艳。”
她这一说,章青均和钱莨宜也将目光投向妹妹。章青均想想见过的女子少有几个能长得像她这样的,让高堂杰念念不忘也情有可原,又看了看她发髻间的步摇,问,“哥哥送你的菊簪,怎不戴啦?”
“平日里我只在府里待着,什么簪啊钗的不想戴。”
章青均摇摇头:“妹妹穿着打扮就太素简,只今日换件衣裳便光彩照人,可见女孩家要脂粉艳衫来衬。那菊簪是用的上好原银嵌宝石,罕见着呢,妹妹既喜欢便戴着,我们家还谈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一阵风自堂口吹来,甚是清凉,章老夫人刚刚眉目舒展,听到章青均最后一句话,脑仁又开始疼起来。
还未来得及说话,忽见一侍女捧着托盘走进来。钱莨宜站起身,喜滋滋地从托盘里捧出一件衣服,递到章青砚面前,“你哥哥送你的。”
一件柿子红撒金纹玫瑰紫蜀锦滚边袄,除滚边外由熟丝线玫瑰紫彩线错落起彩,彩条里用藤黄经线添菊花纹饰成团花状,锦群为蓝紫色,色调极为鲜艳明丽。
“大热天儿的,送件袄儿,也穿不上呃。”章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朝茗儿挥挥手,茗儿将夹袄拿到她的跟前,她用手轻轻抚了抚,又拿起来掂了掂份量,继而眉头深皱。
章青均未瞧见母亲的脸色,还温和地对妹妹道:“听说今秋天陛下计划到越州离宫住段日子,每年妹妹都跟着父亲随驾——那里湿气重,秋天比上阳阴冷,妹妹带去正好御凉。”
章老夫人道:“你倒有心!只是——越州怎有蜀锦袄?”
“上个月徽州刺史范贵昌造访越州刺史府,私下送我的。”青均没有多想随口答道,觉得是正常的人情来往,不必遮遮掩掩。
“徽州也不产蜀锦,越州刺史又是哪里得来的?”
章青均仍没听出母亲话里的含义,只接口道:“徽州刺史曾在蜀州做过刺史,自然有蜀锦了。”
“青均!”老夫人看儿子仍一脸淡定,实在忍不住,言辞变得严厉:“你父亲一直教导你不要私拿地方外臣的东西——你又忘记了?徽州刺史转送他人送与的礼物,可见他们之间必有钱物相授,这拐了几个弯得来的礼物可不简单,此其一,其二,为何他要在越州刺史府里送你,而不是私下赠送?是有人想拉你一起受贿呢?”
章青均这才知道母亲所思所指,自悔失言,但仍一脸无畏:“这来龙去脉儿子和您说说,这徽州刺史到越州参访,是希望此次潍水河重修,能多开道侧渠绕道徽州,以便将来徽州商贾繁昌,他也能以此博得功绩。儿子想借此多结识些人,攒点人脉也好,才答应这次进京在御前提提。再说陛下亦有意增开侧渠,这是朝廷里外都知道的事儿。如此一举三得,何乐不为呢。徽州刺史为感谢儿子才赠与儿子。只说这蜀锦袄,徽州刺史说是他到蜀州带回来的,不是别人的贿品,不单儿子有,其他越州府主管渠务的官员都有。我就挑了这件带回来送给妹妹。”
章老夫人有些不耐烦:“你适才说是他私下送你,怎又变成每人一件?他说是他从蜀州带回,就真的是么?凡事不亲眼所见怎能相信?至于你说的徽州开渠,我曾听你父亲说陛下是打算多增开潍水侧渠,但陛下并未颁旨。拿人手软、吃人嘴软。你身为朝廷要员,又主管开渠,一旦出事,有几个人不跟着倒霉。特别是你全权负责勘探、征调民工,这其中花钱如流水,不知多少人想昧点黑心钱,你更要谨慎才好。今年又到巡察年份,陛下已下旨令御史台察院监察御史循例到几个郡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越州富泽,贪官甚多,就是朝廷将重察的州地,此时你更不能出任何差池。”
章青均听出母亲对他的关心和担忧,忙陪笑道:“儿子知道了,下次定谨慎处之。”
章老夫人自觉话说到这里,该提醒的也提醒了,亦知章青均的脾性,迫得越紧越反感,总之多说无益,便挪了挪沉重的身体,深深叹道:“你疼妹妹不错。妹妹懂得节约,你要夸夸她,我们家虽不缺这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但也不能太张扬。”
章青均心里却想着五年前皇帝也下旨分察和分巡,有御史在越州查出了一位长史贪腐,那长史贿赂御史,御史后来上报说无任何违规案例,这事也就遮掩过去了。凡此一例成行,日后必有人效仿,几回下来御史与地方官吏之间就存在默契,此后越州的官吏普遍串通一气,相互掩盖遮丑成了风气。曾遇到一个两袖清风的御史,执意追查越州一起贪腐案,他们就联络朝中官员制造罪名上报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