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瓜落蔓稀(4)
到六月二十六日午前,不知不觉陈理、陈兹、陈茂、陈涛被囚禁在明狱有半月。
这半个月,皇帝的圣旨一道道发往各地,多半与皇甫氏和贺氏有关,比如,皇甫氏与殷长原正在华州争执的一处铜矿,因为事涉被关在刑部大牢的皇甫德,已被御史台一位御史中丞写成弹劾文书送达御前,然后由中书省誊写发到三省六部,甚至在九卿之间也传阅开来。
文书的大意是:皇甫纳言被剥夺进士头衔后,不思悔改,在华州皇甫私宅私铸铜币,使私铸之邪气风盛,或熔销制器以牟利,卖给华州一带的边军。而这些边军,很多受利于皇甫德。言下之一皇甫德有笼络边军的嫌疑。又将上佳公主和敏王兹牵扯进来,说他们当年曾为皇甫纳言牟取功名,此等裙带私相授利,是蔑视君王法度。
再比如,全盛十五年,在黔州裴氏有一处田产,原为裴氏先祖的祭祀之所,为裴塘的一位同父异母弟弟看管。裴氏历代子孙归乡都要去此祠堂祭拜,一次裴塘在祭拜途中看中一位乡绅的女儿,想纳为妾室。谁知乡绅之女不愿意,一头触死在裴氏祠堂前。此事被黔州人传得沸沸扬扬,说裴氏子弟缺乏教养的大有人在。裴周靖进宫去见裴兰妃,请她想个法子平息外界对裴氏的攻击。那时裴兰妃因陈淼死后每日郁郁寡欢,不敢求助于皇帝,只私下拿出大量积蓄让裴周靖去买通那些乡民。
不久裴兰妃故世,此事看似过去了,谁知在全盛二十年乡试,南塑郡一名纪氏远亲考中举人,原要先回灵州处置一些产业再就任,谁知一位在黔州的澭水河段遇上晏道阻塞翻船溺水而亡。那翻的船正好位于裴氏祠堂西侧。当时皇帝异常愤怒,一道圣旨将裴氏祠堂收归户部直管,至此裴塘强行纳妾闹出人命也被抖了出来,为此皇帝曾责罚过裴塘。此举看似不是大事,却使得已衰微的裴氏更加在朝廷站不住脚跟。
没多久这处田产被贺氏高价购买,贺氏买来后送给了陈茂,陈茂在这处地上私建起楼阁桥榭作为别院。不知哪一天起,有人说这所别院里闹鬼,说当初在此被淹死的纪氏族人魂灵不散,常来诉怨。甚至有人说是据王早看中这块田产,又知道皇帝看重纪氏族人,所以故意放塞淹死纪氏族人,引起皇帝震怒,才使得这座田产落入贺氏之手。
这份诉词看似讲了几个家族不大不小的事,却处处在针对事涉“未禧宫事件”的几个家族和皇子。人们从这些细枝末节里逐渐嗅出一股杀气——皇帝确实要借这次事件收拾皇甫氏和贺氏,乃至更多的门阀世家。
诸如此类的弹劾文书数不甚数,几乎在三日之间就将御案堆满。细心的大臣发现,一直以来仅仅风闻奏事的御史台,这些日子增加了很多职权,连司法权力也有了。御史台还宣称台狱本来用作受理特殊的诉讼案件,如今奇怪的事一个接着一个发生,得陛下谕肯,所有御史都可以广弹弊案,不拘本职。所以有几个只在冬至、元正大朝会或郊祀、巡幸时于卤簿中纠察非违的殿中侍御史,也摩拳擦掌对涉及“未禧宫事件”的几位禁军将军说三道四了。
彼时,作为门阀士族和名门望族,多少有点心惊胆颤,却是那些寒门新贵在坐山观虎斗,比如,作为百官之首的章令潜,早早就嘱咐自家子弟小心行事,万不可在此时与这几位家族有瓜葛。所以不久,越州传出要陈昶回京的消息。
陈昶能回京,一半是因为他惦记母亲的病体,早有文书呈报父皇,诉说思母心情;一半是章青均在越州活动所致。章青均受章令潜暗示,先让人到御前陈述在黔州山谷段拓道不易,到户部叙说开河资耗和人力不足,希望拨款援助。而调配钱银和民工是陈昶主管,所以陈昶回京就在这几日。
得知儿子要回来,病榻上的殷贵妃忙派人送去口信,嘱咐儿子不要在此时回京。陈昶不懂母亲的用心,只以至孝为由一定要回来探望病重的母亲。为此殷贵妃感到沮丧。正如宣益公主所说,陈昶资力浅薄,连眼前的危险也看不清。她又气急,挣扎着绞尽脑汁想做最后的努力,可越是如此,她的精力越发疲软。
到了二十六日黄昏,有内侍来报说,原先伺候赵驸马的朱兆领旨到未禧宫伺候贵妃来了。
她惊惑不已,待朱兆走进来正要询问,却听朱兆跪下说:“奴婢受陛下恩典,前来伺候娘娘。”
见殷贵妃满脸质疑,补充道:“因为昨日午前赵驸马死了。”
这消息虽来得突然,但殷贵妃并不感到意外,大厦将倾时,她身边的人活着或死亡,只在皇帝一念之间。
她恹恹问:“为何派你来?”
朱兆迟疑一下,如实回道:“陛下说,驸马与公主仳离,到底还是朕的外甥,西洋长公主殁了,赵家几个在朝为官的子弟又辞官回乡,这赵家人几乎没了。说奴婢是伺候驸马的,平日里也尽心,就留下来伺候娘娘。”
朱兆是协助赵文轩帮忙刺探东宫的得力助手,曾向殷贵妃通报消息很多次,比如这次司马祁和于才智在万华楼宴饮,就是他报来告诉殷贵妃,又制造出东宫与边将勾结的谣言。几日内皇帝翦除赵氏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