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红烛冷帐(6)和第十八章注
一句“不怪”反而使她有负重感。她从未想过要得罪他,可他的宽容只会加深她的内疚,于是仍跪地不起,直到他再次伸手拉她才起身。
“我只怪自己,未曾考虑周全。”他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拉,说完觉得难过,便松开握住她手臂的掌指,转身负手背对着她。
有风卷入室内,薄帐轻拂,窗扉轻摇,断断续续的三两声蛙啼,衬得这夜更深了。
“殿下!——”她嗫嚅,暗暗叹了口气,看着他的背影,沉默。
她沉默的时间越长,他越明白她的心思——的确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她既然郑重其事,他也不会不识趣。
于是,他很快转过头来、强颜欢笑对她道:“这些也不必说了。”
她懂他的意思,此时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时候,话言尽到此反而更好。
忽然听到殿门被人敲响,“殿下!”是忠玉的声音。
“何事?”陈询忙敛去适才伤感的神情,正色束身站立在寝殿中央问道。
忠玉还站在门外,说道:“刚刚藤光苑有宫女来报,说世长子身体有恙,细孺人请殿下现在过去一趟。”
“刚才不是好好的?”陈询回想起刚刚细络匆匆回避的身影,此刻居然还让人来宜阳宫找他。
他厌恶的神态如此明显,着实让章青砚诧异。而他似乎不以为过,又厌烦道:“世子有病,找奚官便是。”
“是。”忠玉也不多言,脚步声“哒哒”渐渐远去。
章青砚见陈询脸色还不平和,实在少见,纳闷着想设法缓释眼前的尴尬,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刚刚,妾也看见了世子荣。”说着发觉说不出下文,旋即面色讪讪。
“荣儿刚才的确好好的。”他替她说完下面的话,眼梢间扬起一丝嘲讽。
他最清楚陈荣的身世,只是东宫里其他人都以为太子看重这位长子,甚至很多人借讨好陈荣来接近他,现在连她借势也拿这话作为与他的谈资,只是她不似旁人,仅仅一句话也就够了,不多赘语,但他却生出告诉她实情的念头。
他顺着她的话意问:“小小孩童,怎也想到他呢?”
她本无言以对才冒出那句话,也是诧异他为何对一个孩子如此漠视,偏偏他要追问,自觉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好在她心思敏捷,马上含笑道:“咿呀小儿,天真烂漫,妾就喜欢他这模样。”她原想违心说陈荣容貌肖似他,可仔细思量实在找不出哪里长得像他,也不太像细孺人。
陈询沉思半晌,又问:“你觉得细孺人如何?”
这难住了章青砚。她对他无心思,就不会对他身边的宫人注意,他问这话还是想看看她对他到底有多上心吧,哪怕她刚将所想和盘托出,他还不甘心,瞧他认真的神情,何止是一点点不甘心呢。
“妾只与她见过两三面,无法置评。”微顿,“只是刚才发现细孺人见到殿下却不上前说话,想必她曾是内廷人,还未懂得东宫侍妾该如何与人相处。”
她实话实说,心底对细络的轻浮样子着实看不起,一想到她已经为陈询生下长子,一些话也就咽了回去。
谁知陈询补充道:“出生内廷更该比别人懂礼数多些,她偏偏失了礼数,你不觉得奇怪?”
“是。宫人历来只会垂恭敬上,她如此这般确实少见。”
陈询嘴角浮现一丝轻蔑,语气却淡淡的,“你也听说了,她是殷贵妃强行送给我的,我留着她真是迫不得已。”说着,暗暗观察章青砚的神态。
她先前还是评价了细络,如同当家主母对不懂事妾从的排抵,虽然说得不重,但是一语中的将细络素日里目中无人的做派全部道来。
“殿下过去的难处,妾未曾看到。不过想想一个让自己不喜的人留在身边,也是煎熬。”
她此言讲出他当日的难堪,而她现在面对他恐也有这种无奈吧,两厢比较产生一点共感也在情理之中。
他苦笑。回忆她近来处理的几件事,早就在后宫被人说起,大抵是对东宫的太子妃有几分敬畏,皆说她平日待谁都是温和可亲,但又无人敢对她置噱半句,连后妃也如此,不由好奇她怎可以做到如此面面俱到,一边与他保持距离让他对她念念不忘,一边又处处显示出正妃的威信,还能在短时间内将东宫里的人管教得服服帖帖。再仔细想她出生章氏,章令潜的为人抛开有点倨傲外,历来做事都是有礼有节的,不犯上亦不会欺下,她耳濡目染必会影响到她如何与人相处。
他爱她的也有这点,聪明,懂事,守正,还不动声色做事让人无可挑剔,比如现在只见她面色微动,只一会儿就恢复如常,“她为殿下诞下世长子,就这份功劳,即便她起初是殷贵妃送来,即便她纵有不稳妥处,也不能责备。”
她根本不知道真相,这样说没有错,也将他这一两年为何容忍细络的原因讲了出来。
陈询想了想道:“我看荣儿天禀足够,待日后长大习武做名侍卫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