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远山钟磬(5)
“你只记得我的性情,你只要我顺从的你的意愿?”他气急败坏,“我偏不信命运,否则我怎知道结果还要来这里。”
他抡起手掌,一把拉住她的裙裾,“我既来了,就没想空手回去。”
章青砚一惊。知道激将法已失去效力,他能从离宫走出来,不顾自己母亲的安危跑到这里来,说明他要孤注一掷。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她有些不理解,她生为女子尚能懂得有些少年□□不过过眼烟云,生命相对于宇宙,无论是岁月静好,还是年华堪苦,都是每个人一生的一段经历罢了,他却几年还走不出去?
“你怎么可以不顾你王妃要把我带走?她的背后可是你仰仗的十万大军,你要与太子一较高下,没了这十万大军,可还有底气?”
她只好如是劝导。
“我就算没有司马家的军马,与太子比起来实力也差不多。”
陈鉴一改先前的礼数,只冷笑,“离宫里,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驾崩作鸟兽散,我只不过先走一步。南衙的禁军现在落入太子的手里,可我手握的是北衙兵权,我的灵州还是繁华一片,良田万顷、粮仓遍布,人多如繁星,而上阳只有疲于筑城的百姓,观州那些粮仓是在敌手还未可知。你觉得我有没有司马家,就不能举事了?”
“不错,你占有了天时、地利,可你这样失去的却是人心。”
“哼,皇帝陛下为了太子,为了保住上阳的完整,处心积虑移驾离宫,他已经失去了人心,我还要惧怕失去人心?在皇祖时原本这天下若无吴太后的翻云覆雨,也应该落入沪王这一支继承,既然先祖们改变了局面,今天由我来拨乱反正也不为过。”
“你知道灵州有多少望族没有忘记沪王当年的恩惠,你又知道多少天下人只要一个居所却不是看着君王臣子相互倾轧殃及无辜?现在这天下才被搅得失去人心,由我挺身而出,难道不可吗?”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乱世英雄来于何处?何况他也是陈氏皇族的一份子,只是千奇百态的身世改变他的命运,他又承受着多年的恩宠,有一天这些恩宠背后的故事浮出水面,又将他打入地狱,他要么忍气吞声,要么奋力一搏。他选择趁乱夺权,也是作为一个人,一个有着很多机会统御天下的人迷惑、满足自己的方式。在他眼里他失去的比得到更多,如果他有点血性的话,他是不会放弃机会的。
“今天,你走也得与我走,不走也得与我走!”他失去了耐心,将她身侧的那株蔷薇悉数踩在脚下,碾碎如粉,“你喜欢蔷薇,我在灵州全部种上,你要喜欢,以后大元城也全部种上。”
他的话章青砚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想起曾在那年除夕清晨驱车到京中别院,当时陈询正在别院中一边俯案描蔷薇、一边等她来。街衢梅花正艳,一树独先天下春。须岩巷里车子的滚滚声与早起的鸟鸣说尽当时事,那一段日子才是她永生难忘的。
那天陈询说,一晃过去十三年了,他是不是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当时看算是吧,他与她像平凡的夫妻,在日日的柴米油盐里也会寻找一点特别,京中别院里的蔷薇,那一汪油晃晃的墨水变成字落在纸上,正描尽他们全部美好时光,她曾不认识他,他也曾不认识她,到头来还是殊路同归……陈询对她说,“我喜欢东宫,却不喜外人在东宫与我同住,所以东宫里的蔷薇本与我无情也无份。”她也只喜欢与陈询共赏蔷薇,不喜欢与东宫外的人来往……她终究没有脱离世俗的桎梏,还要继续与陈询面对家难国苦,她认了也接受了,只因她爱着陈询——眼前的陈鉴,他又懂多少呢?少年意气风发,岂会任由一个人的性情胡闹下去……
“楚王,你想想你的母亲吧。”她叹道。如果他的母亲也不能管住他,她也只好被他掳走听天由命了。想来他能丢下在离宫的母亲到这里,已经做好准备。她忽然无可奈何,说话的语口气也弱了。
的确,他说出自己的想法,言辞里竟然全是对她不可抗拒的坚定,仿佛忘记古息庵的往事,只记得她大婚前与他在远眺亭那一面,无奈、惋惜与不舍是她当初留给他的印象,直到现在也自欺欺人以为此后的数年只是一场梦。其实他故意不去想,怕想多了消弭从离宫一路奔来的勇气。
他进入京城地界,先弯道去了大元城。眼前所见都是东宫的人与臣民一起加固城墙。他精心盘算的巨渡兵马至多只能在灵州驻扎,在他看来,精兵良将绝不可以消耗在毫无价值的地方。越州肯定不值得,上阳也不值得,滔关更不值得,只有灵州才值得。他只从自己的利益出发这样以为,却忽视了灵州是沪王当年叛乱的据点,他把司马家的兵力限定在灵州,是在唤起人们对往事的回忆,如果没有当初的宫变,沪王的确是先皇的皇位继承人,他作为沪王的儿子今日也有名正言顺的储君资格。但这仅仅是假如,事实上陈氏皇族对宗亲的呵护有目共睹,但对夺权者的后代没有多少宽容。
记得离开越州前,他特意再去见了见母亲。
纪悦妃在空荡荡的云霓阁里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