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酒2
桐翡忽然觉得秋异行好可怜。昨日新娘当街作乱,今日娘子和弟媳闹市喝酒,昨晚还被自己拉着跪了一夜……
他好像也没招惹谁……
正愁眉不展,就听惜云麝趴在桌上,歪着头,满嘴酒气,大声道:“‘鸭夫人’怎么了?‘鹅夫人’又怎样!都是家养的,有什么区别?!”
“就凭自己识几个字,就来笑话人。本娘子的盐也没少吃!!”
她恨恨在桌上锤了一拳:“读书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小时候是穷,没读过书,但是我也看了不少大哥的书!”
“子日,君子食无饱,居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
“子日,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
“子日,……”
……
惜云麝越背越起劲,激情澎湃,胸脯气息起伏,脸上神采飞扬,仿佛自己真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正在万人堂中讲演。
等等,子,日?
子日是个什么鬼?
那叫“子曰”好不好?!
虽然后面的内容桐翡早还给老师了,不知道背得对不对,但“子曰”这两个字,华夏儿女应该都不会读错吧?
可这个节骨眼上,桐翡可不敢纠正惜云麝,以防引来进一步的自尊破防,再干出更夸张的事来。
桐翡干脆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边喝边听,不时投来赞许的目光,用眼神和点头示意:背得好!
只要你别脱衣服就行。
惜云麝两碗酒下肚,酒性大发,见自己的文采终于被认可,心情大好,信心爆棚,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似乎觉得还不够,竟一抬脚踩在板凳上,声音洪亮如雷,表情生动诚挚,继续背诵秋异行书房里看到的那些文章。
桐翡抚额,感觉心脏要早搏了。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上楼的声音,脚步杂乱,还有交头接耳的声音。不消说,酒馆里出现这么热切的读书声,哪个人不想看看是何方贤士?
惜云麝背了足有二十几首,口干舌燥,满脸通红,焦躁地跳下来,又抓起一坛酒。
这回再喝就要出人命啦。
桐翡不敢懈怠,一把抢过,把惜云麝按在桌上,大叫:“小二!拿醒酒茶!”
此时楼梯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听呼声,四五个店小二望眼欲穿,早就等不及了,齐齐涌进雅间。
地上的酒坛子空了一大半,披风和云肩丢在墙角,桌上的盘子打翻了。惜云麝眼白通红,满脸亢奋,又跳又叫。店小二忙上前帮忙摁着,有人提来一壶醒酒茶。
惜云麝扒在桌上,对左右伙计又掐又打,腿弹脚踢,嘴里大骂:“丧良心的东西,老娘渴死了,快拿酒来!”
桐翡倒了一碗醒酒茶,惜云麝暴躁抢过,哪还分得清是茶是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桐翡招呼其他人:“你们下去。”
她替惜云麝感到惋惜。跑堂伙计什么没看过,见得人又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惜云麝疯狂醉酒的闹剧,明日说不定就传遍大街小巷了。
她那么要强的人……
过了片刻,惜云麝终于缓和下来,不再亢奋,软软趴着,下巴抵在桌面,喃喃自语,偶听得“娘亲”“娃娃”等字,好像在念叨儿时的事。
须臾,眼神沉沉,面色疲倦,看东西开始有重影,不多时便一头栽倒在桌上,睡着了。
谢天谢地。
桐翡总算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不让女人出来喝酒,女人发起疯来比男人玩得还花,诗词唱跳一条龙,能把屋顶掀翻了!
桐翡把剩余的酒搬上桌子,一面看护惜云麝,一面自酌自饮。
一番折腾下来,午后已过,眼看日头西落。惜云麝还在沉睡,桐翡心里的不安感渐渐发酵,嘴里的酒越喝越没滋味。
今日原本要邀乡民听戏的,此刻时辰已过,不知缺了这两个主事的人,现场是否乱成一锅粥,不,乱成一锅笑料。
她脑中忽然浮现秋异行昨晚在桌前郁郁寡欢的神情,总觉得有些愧对他。三番五次地捅娄子,任谁也开心不起来。
当务之急,看惜云麝这副样子,今日绝无可能完全醒酒。拖着这么个半疯半傻的夫人回去,秋家两兄弟岂不要把她给吃了?
天色转眼已暮暮沉沉,街上陆续亮起夜灯。满堂酒客见楼上许久没有动静,纷纷遗憾离去,只勉强听得一两人声。
再不回去就太晚了。
恐怕不是醉酒案,而是府衙两位夫人失踪案了。
惜云麝趴在桌上毫无动静。桐翡扯了扯她的袖子,惜云麝嘟囔一句,换另外半边脸压着,鼻尖发出一声细细的长呼,继续睡去。
桐翡站起身,踢了踢惜云麝的脚:“酒来啦!”
惜云麝身子一动,弹坐起身,睡眼惺忪,环绕道:“哪里?哪里?”